年终岁尾,噩耗传来,新民晚报原副总编辑、老报人张林岚先生12月29日在中山医院仙逝,闻之,震惊、悲痛、哀思、怀念……
张林岚,“一张”也。报社同仁都叫他张先生。上世纪80年代初,新民晚报复刊,张先生即以“一张”笔名,刊登了数以千计的“豆腐干”文章,一张纸,三百字,惜墨如金,文笔优美,短小精悍,意蕴深长。用钱谷融教授的话说,这是“一盅醇厚纯正的美酒,量虽少而味正”。
2016年底,上海新闻界评选出“十大寿星”,张先生名列其中。今年初春时节,我去他寓所拜访,并祝福笔耕不辍、记忆惊人的他健康高寿,他呵呵一笑,说:“我就喜欢读书、写作。现在眼力不济,看书写字有点吃力了。”他说,王芸生、徐铸成、赵超构、储安平、浦熙修等当年与他并肩工作的老报人大都已作古,如果他现在不写,许多报业历史会消逝而去,他有责任把它记载下来。但没想到,仅仅10个月,“一张”也悄然追随他的报业好友去了天国。也许,那里有他许许多多的忠实老读者。
我与张先生初次见面是1980年8月,当时新民晚报正在筹备复刊,筹备“大本营”设在陕西北路上的辞书出版社中,因为,当年张先生与赵超构、束纫秋、冯英子等一些老报人均在那里编纂辞书。我与唐宁作为“新兵”来此报到,笑容可掬的张先生就是我们最初学写新闻的指导老师。他安排我们去《艺术世界》杂志实习,每当有习作发表,总要让张先生指点一番,老人总是不厌其烦,乐乐呵呵。张先生还告诉我们新民报的辉煌历史。他到新民报工作第一天是1945年8月28日,毛泽东从延安飞抵重庆与蒋介石谈判,报道是浦熙修写的,标题《走向和平建国之路——毛泽东为团结而来》就是他做的。毛泽东那首著名的《沁园春·雪》,是当年的编辑吴祖光拿来发表在新民报上的……《新民报》当年“三张一赵”四大台柱——张友鸾、张慧剑、张恨水与赵超构等趣闻轶事,也大多从他那里听来。
张先生肚里的故事很多很多,他手中笔更不愿停下。虽然他写稿全凭记忆,既无法用电脑“查询”“搜索”,更不会“复制”“粘贴”,严重的白内障和1200度的深度近视,使他去菜场买花生,却买来了一大袋黄豆。他的写作更是几近盲写,鼻尖紧贴桌面,硬是一笔一画艰难写出。年过耄耋的他,身体虚弱,却依然“高产”。2016年,新民晚报“夜光杯”副刊喜迎70周年华诞,他一口气连写10篇文章。这一年,他总共写下10多万字,夜以继日地伏案笔耕……老人动情地说:“有些陈年旧事,知晓者甚少。我如不说不写,恐怕就会石沉海底,成为永远的秘密。”
张先生自豪地说,1990年离休后,他与年龄在赛跑,写下并整理了700多万字。“我记忆力非常好,我不写,没第二个人可写了。如《赵超构传》,我和他共同工作了那么多年,许多事情只有我知道了。包括赵超构当年怎么写《延安一月》。”他笑道:“我以前是新闻记者,现在年老不出门,成了旧闻记者。”
张先生有很多笔名,其中,最常用的笔名就是“一张”。他把散见于主要报刊上的评论结集出书,有《月下小品》《月下霜天》《月下三叹》等。2013年,六卷本《一张文集》问世,共370万字。2014年底,他出版了近20万字的新散文集《啄余草》……他还参加了两项史志类大工程:一项是2000年出版的130万字的《上海新闻志》;另一项是2003年出版的50多万字的《飞入寻常百姓家——新民晚报史》。老辈报人多已凋零,他在这两本书中为报业留下了历史。九十多岁时,张先生依然在尽情挥笔,才思喷涌。用他生前的话来说,老了更要只争朝夕,珍惜年华,要有“老少年”般的情怀,真正唱好一曲“老年童歌”,因为,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张先生常说他出生于1922年初。按农历算,还是在春节前的辛酉年腊月,他的自传《腊后春前》意即如此;而中国共产党诞生于辛酉年夏(1921年7月)。故张先生笑称自己是党的“同龄人”,他曾渴望建党100周年之际,自己也喜迎百岁诞辰。如今,辛勤笔耕一辈子的他终于写累了,夙愿未了。愿他在天国好好安息,读者都记得永远的“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