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22:百姓纪事/星期天夜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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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2月31日 星期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那年在老码头学工
羊郎
  ◆ 羊郎

  摆渡过江众生相

  浦东民生路老码头的圆筒粮仓华丽转身为现代感的东方百老汇了,这座清代光绪年间的八万吨粮仓出生时就以它的体量规模惊骇于世,如今又将以另类的姿态再现辉煌。看到此新闻,我的思绪穿越到上世纪六十年代,我作为黄浦区云南中路小学的小学生到民生路码头当时的上港二区参加学工劳动的情景。

  我们的学校在云南路延安路口,学生们都住在学校附近,而民生路上港二区在浦东。对我们这些住在人民广场周边的人而言,当年的浦东差不多就是“乡下”了。现在想去就能去的民生路,在当年的地理概念上可绝不是市区。到那里去劳动,首先要到延安路轮渡站摆渡。过江后的场景和浦江西面完全是两个世界,就是路名也土得掉渣。典型的当数“烂泥渡路”。这路名在轰轰烈烈的浦东大开发中随着推土机将危棚简屋推倒的同时一起湮没了,倘若那时把这路名像古董一样保护下来,而在烂泥渡路上高楼大厦拔地而起,白天高楼蔽日,晚间霓虹璀璨,人间沧桑油然而生,那种历史的穿越感将多么富有震撼力。

  去上港二区,因为路远,学校发给我们每人每天三角六分钱作交通费。那年头这笔钱对我们这些小学生而言简直就是大额费用,用这笔钱可以买不带橡皮头的铅笔三十支,在借阅连环画的小摊上看三十本小人书了。于是我们就想省下这笔钱。市轮渡是没法省的,浦江天堑即使夏天能游过去也成本太高,回想第一天到延安路轮渡站,买了六分钱一枚市轮渡的绿圆牌。那牌子的中间镶嵌着一个红色的塑料做的“市”字,把那个牌子在门卫的眼皮底下往出入口的大箱子里一扔,就可以鱼贯而入进到轮渡上。

  初次登船好有新鲜感,当水手将大缆绳收起,船离岸的一刻,望着远去的外滩建筑群,我那稚嫩的心里居然有一种离家的伤感涌上来。毕竟那时我们太小了,才小学五年级,毕竟那时的浦东在我们的心理距离上太远了。

  多次来往后好奇心逐渐取代了新鲜感,我们发现那圆牌上的“市”字可以抠下来玩,于是你一个我一个地抠,日积月累,不少男同学手里都有十多个雕刻的红色的“市”字可在手里把玩。每天出入市轮渡口,我们发现上下班高峰时成群结队的渡客人手一扬,那绿牌子像雨点一样落进箱子里,那门卫竟然能发现谁逃票,真是火眼金睛。可是也难免有走眼的,有的乘客三五成群,有意无意地一起买票且把一摞牌子交由一个领头人一把撒出去,同时一群人呈匆忙状鱼贯而入,让门卫目不暇接,想来即使是目光如电也无从清点人头和牌牌数,最多也就认个八九不离十,再说每天进出的老客人叫不出人名也认得人脸,每天那几个老面孔在门卫眼前刷过去,而且都陪着笑脸,人不熟脸熟,时间一长总积攒下些许人情,对缺几个市轮渡牌牌的事可能也睁只眼闭只眼了。作为小学生在学工路上也接触了社会,管窥到了人情社会的些许众生相。

  以步代车苦亦乐

  摆渡到浦东进入陆家嘴,在当年浦东公园处的85路公共汽车站,起点在陆家嘴,终点站好像是高桥,其中有称之为掉头车的到高庙再往回开,可见这条线路还是热线。到民生路的车费记得是一角五分,为了省下这车资我们几个小朋友经常相约启动步行模式,开自带的“十一路电车”。

  这一路步行就是沿着浦东大道85路的线路走,为了缩短心理距离,我们把这条心目中的长征路分成三段:走到当年的浦东游泳池是第一个节点,那是当时上海较大的一个受学生们喜爱的游泳池,所以以此为节点有幸福感。第二个节点是其昌栈,或许因为这地名对城里人而言有点乡土气息。第三个节点就是称之为“十八间”的地方。后来在浦东工作时,一直没有关注过“十八间”这地名的存亡,写此文时竟然想不清楚在哪个方位,于是上网去查,据网友说,就是现在铜山街附近,现在的建筑有五牛城,过去的建筑有天主教堂。至于为什么叫十八间,网上也能查到一些历史传说,可见一个有故事的地方就有其文化价值。而当年我们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到这个节点时,心里就有将到终点的喜悦,于是一鼓作气直达目的地。全程步行中为了赶时间不迟到,我们这些小孩子都是一路急行军的速度,但是无奈人小腿短,一路上还要四十分钟,往往走得汗流浃背,筋疲力尽,走过这十八间,已经步子踉跄,双脚像灌了铅,看到行道树就要伸手拉一把借借力。

  上班路上我们以步代车,下班时虽然不赶时间,但那时的浦东到了晚上黑灯瞎火的,我们不敢走夜路,所以往往在民生路渡口摆渡到杨树浦路,再老老实实地乘上叮叮当当的有轨电车经过外白渡桥到南京路下车,这条线路还可以少花几分钱。

  挥锤人看挥杆人

  初到港区恰是冬天,码头上不见一条货船,那圆圆高高的万吨粮仓在我们眼里就以为是几个大烟囱,心里嘀咕着,那几个土黄渣渣的大家伙怎么不冒烟呢?寒风瑟瑟里只看见风刮起的地上沙尘在眼前飞舞。我想起了学校里教过的《码头工人之歌》:“从朝搬到夜,从夜搬到朝,眼睛都迷糊了,骨头架子都要散了……”

  小学生学工劳动,又在号称苦力活的码头上,如何派活,当时的上港二区想来是很为难的。最后是给我们每人一个小板凳一把小铁锤,派的活是没指标没考核且是我们力所能及的,就是敲大铁桶上的铁锈。活虽不累,但很无聊,几个小时下来手上和鼻孔里都粘上了黄锈。小伙伴们就把码头工人之歌哼成了“从朝敲到晚,从晚敲到朝,眼睛都迷糊了,十个手指都染黄了”。

  终于有一天,我们欣喜地看到有大货轮靠岸了。码头上顿时热闹起来,码头工人背驮大包肩扛重担在跳板上一步一挪的震撼场面出现在我们眼前,而生活中真实版的码头号子和着工人们的粗重喘息声传到了我们的耳朵里。为了协调步伐节奏形成合力,工人们口中的码头号子是我们不熟悉的“唷煞、哟煞”声,引得我们窃窃私语,到底是歌里的正宗还是生活里的号子正宗呢?去问班主任,老师说歌里的是艺术,生活里的是真实。又问我们白米饭好吃还是咸肉菜饭好吃,小伙伴们齐声说菜饭好吃,老师说,两者都是饭,菜饭是由白饭加工来的,但是鲜美得多,艺术来自于生活又高于生活,所以歌声里的号子更好听悦耳。听了老师的话,我们咂巴着嘴巴子,想着咸肉菜饭的美味,齐齐点着头,似乎明白了许多。

  大货轮上的货物卸完后,码头又恢复了平静,我们还是一边无聊地敲着铁桶上的锈斑,一边东张西望。那些货轮上的外国水手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他们走下轮船也没地方消遣,当时的上海海员俱乐部远在浦西外滩,于是自己想办法。只见一个外国水手,在扬着风沙的空地上进行着在我们看来同样无聊的健身运动:他拿着一根长长的杆头上有小勺的铁杆,挥杆击打地上放着的小白球,欲将白球打进前方的大铁桶里。当年我们根本不知道这就是在练高尔夫的挥杆,只是觉得这样的运动单调乏味,毫无乐趣可言……

  小学时的学工劳动给了我第一次接触社会的机会,它虽然短暂,但也成就了一段少年时代的别样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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