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方氏云:一位书生出门喝喜酒,娘反复告诫他,在大场面不要乱说话,搞清楚再说,比如:稀饭要说粥(方言音竹),肉是称为喜菜的,这些规矩要懂。书生怕忘记,出门后,口里喃喃念道“稀饭是粥,肉是喜菜”……经过一狭窄巷子,一个背竹竿的人突然拐弯,把他碰倒了。书生大骂背竹竿的人:“你怎么不长眼睛,你的稀饭碰伤了我的喜菜!”背竹竿的人大笑,书生说:“有什么好笑!粥(竹)不是稀饭吗?喜菜不是肉吗?”
像这种笑话,日常并不鲜见,比如,“擦臂而过”和“擦肩而过”,究竟哪个对?若“擦肩而过”对,那么,“失之交臂”岂不也可叫“失之交肩”?
又如:“按奈不住”、“按耐不住”,都是错误的用语。而“触手可及”,触与及,都是接触到的意思,“触手可及”是否应该写作伸手可及?
如此类推,好多好多。
二
我当编辑那会儿,发表了几位作者的大作,第二天就有读者打电话,问作者的电话住址,我说有什么事吗?他说:“想认识认识,请他‘吃个饭’,聊聊天儿。”我当时觉得,这种貌似尊重,实际上并非尊重,假如作者正忙着写稿,或者压根不善应酬,那就会很尴尬。报章上看到钱锺书用母鸡下蛋的比喻,拒绝采访的故事,确有其事,见于陶方宣《胡适的圈子》:“钱锺书的三部著作《宋诗选注》《谈艺录》和《管锥篇》面世后,在中外学术界引起一片激赏,国内外众多记者慕名前来采访,都被钱锺书拒之门外。钱锺书说:‘假如你吃了个鸡蛋,觉得不错,何必要认识那只下蛋的母鸡呢?’钱锺书说话冷隽幽默,有人说他傲岸自负,也有人说他寡情刻薄。”
吃了鸡蛋,一定要找到那只下蛋的母鸡,一起“咯咯咯”,吃个饭,照个相,其中有没有虚荣心作怪?我怀疑。
三
写文章讲究凤头、猪肚、豹尾,意即好的开头,能吸引读者,文中内涵丰富,意取尖新,使读者爱读,受益,豹尾指结尾精彩,像豹子的尾巴,竖起来,令人回味。现在报纸上许多好文章受到读者好评,无外乎这几个方面。
但最近几年,有些文章越写越长,行文平平,味同嚼蜡,但“豹尾”却在,即每篇文章后面,都介绍作者的来头和背景,散文作品的后缀是“作者为×散文协会副会长,作家协会理事,有多部散文集行世,并获得外国××文学奖”;评论作品的后缀是“本文作者是我国著名文艺评论家,×省作家协会原副会长,××国××大学游学讲师,××研究所所长,作品有……”;书画后缀为“当代著名书法家,×书画家协会会员,×省书画家协会原副会长,花鸟虫鱼协会会长,×大学书法学院客座教授、原政协委员……”宛如一条条“豹尾”,竖得老高,把啥也不是的平头百姓吓着,细细拜读,到死找不出一个字与这些“豹尾”有关,无非是表示这些文章都有来头,啧啧。
按钱锺书先生的说法,这是卖蛋搭配生蛋的鸡,生意做大了,但究竟是不是好蛋,或者有再多些证书,也还是要“吃”了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