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混血”石库门
姗德拉指指那个旧物:“传说,中国南方人喜欢用樟木箱给女孩作陪嫁。当家里生了女儿,父母就在院子里种一棵樟树,等女儿到待嫁之年,樟树也长成了大树。女儿出嫁时,家里要砍掉这棵大树,把它做成樟木箱,然后再放入丝绸,作为陪嫁。这叫做‘两相(箱)厮(丝)守’,是祝愿新人白头偕老的意思。”听了她的解释,弗兰克林高兴地坐在箱子上,突然问:“如果生的是儿子又该种什么树呢?”
“那就种桂花树咯。‘早生贵子’的意思。”
“嚯嚯,”弗兰克自言自语:“看来,除了建筑学,我还要学习中国的种植技术,这比美国的农场还要复杂得多,因为每一棵植物的背后都有故事,代表了不同的意义,不能弄错。”
苏珊发声音了:“其实也没那么复杂,你只要种一颗石榴树就好。记得石榴长什么样吗?剥开硬壳,里面有超多籽的果实。在中国,石榴是一个重要的吉祥物,象征着多子多福,生男生女都适用,生几打都无所谓,还能带来运气和祝福,所有问题都一并解决了。”
一中一外两位听众都齐声称是,果然是个一举多得的好办法。
与樟木茶几配套充当边几的,是一面中国鼓和一口老式皮箱;一个有很多抽屉的中药柜被当作储物柜,分门别类,放着主人的钥匙或其他小杂物;两个旧热水瓶的铁壳子被插了两支芦苇;一抬头,充满年代感的铝制烧水壶变成了吊灯;印着旗袍美女的饼干听变身花器;废弃的玻璃啤酒瓶被灌入不同高度的彩色液体成了别致的装饰物……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了一些旧的木制家具,重新刷上油漆,浓墨重彩,居然有种奇异的和谐感。
轻抚那些陈年的木头,姗德拉觉得不可思议。她见识过的传统家具往往都有着自然的木纹,现在被刷上厚重的大红大绿油漆,就变得诙谐跳跃,似乎与中国古典审美相背。
弗兰克看她一脸不以为然,睁大眼睛分辩道:“Why?你不觉得它们很美吗?既保留了它完美的中国形态,又遮盖了它的破旧外表,它就是件艺术品啊。”“也许吧。”姗德拉承认,这种异化了的中式家具与周围环境匹配起来,的确有种“老树发新枝”的春意。但对于传统的执著,又让她一时难以接受。苏珊则力挺弗兰克:“我觉得挺好看啊,非常有创意。”
姗德拉撇撇嘴,一边拨弄着衣架上的几件衣服,一边说道:“就算是吧。可这穿衣品位吧,真没看出什么创意来。”家装就像穿衣服一样,怎么搭配呈现,亦彰显各自的眼光与实力。姗德拉觉得,与皮埃尔的家相比,弗兰克的“艺术品”略显美中不足,罪魁祸首就是穿衣品位乏善可陈。他的衣柜里只有几件衣服,除了紧身的、宽松的、毛边的、破洞的牛仔裤,就是各种T恤,几乎称不上款式,只有在颜色上勉强体现了流行与经典——黑白灰。
看到姗德拉的表情,苏珊白了她一眼:“亲,说你‘巴’还别不承认。人家这叫艺术范儿!自然,随性,返璞归真。知道不?”
“艺术范儿”的弗兰克最后献宝一样把她们带到了卫生间,参观他最得意的点睛之笔!这里的原始状态是两栋房子之间的狭长缝隙,宽不过一米。弗兰克在这一米宽的条型空间里动足了心思。首先,将这“一线天”盖上了青瓦,并砌墙封闭,一面墙上开了小窗,以便通风透气,窗台上一对红色烛台特别惹眼:一个是东方明珠,一个是自由女神像,无论内容还是形式都遥相呼应。另一面是实墙,因为要囊括一个小冲淋池。地上墙上贴满了细小的马赛克,这种“地爬壁”效果可以把视线向上拉伸,缓解了空间狭小的逼仄感。
苏珊兴奋地拍拍姗德拉:“亲,你肯定这就是资料库里那套没人要的老房子吗?”姗德拉深有同感。经弗兰克改造,这套石库门旧屋摇身一变有了“混血”的感觉——既有石库门的结构,又有西式洋房的细节,还有一些日式民宅的装饰风格。这枚“歪果仁”用行动证明,没有租不掉的房子,只有做不到的细节。
本来姗德拉还担心他从酒店公寓搬到这人口密集的居民区,心里会有落差。弗兰克边开车边说:“你们不是常说‘海纳百川’吗?上海是一个开放而包容的城市,这座房子虽然没有巴洛克式廊柱和哥特式尖顶,但我很高兴拥有威尼斯叹息桥般的小窗和西班牙式的小阳台。”姗德拉终于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