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喝茶这件事儿,要说复杂,可以很复杂,从古代到现当代,赋诗、作画、写专著,简直就是一门大学问。不过,要说简单,也可以很简单,不过是烧点热水,放把烘过炒过或是发酵过的树叶子,解渴而已。简单到平常过日子,总也离不开,就是随着时代的发展稍有些变化而已。
从前有一阵子,大家都不富裕,解渴大多喝白开水。家里或是有亲戚朋友要来作客,就去小烟纸店称几两茶叶,结果茶叶末子倒有一半。放玻璃杯子里用开水一冲,就端上桌去。客人喝的时候,看着都有点尴尬:对着水面吹半天,绿色的涟漪好容易荡开又迅速聚拢,真真是喝口茶好难。
读大学那会儿,几个同学大热天约了一起去杭州玩。口袋里没几个大钱的穷学生,住宿还多亏有杭州同学照应,不花钱地在人家家里混了几夜;乘车吃饭一律都要抠抠搜搜。印象中倒是因为太热,在西湖边一个茶室里喝过一次茶,一把茶叶、一个光板玻璃杯、一个竹壳热水瓶,收费5元。现在想想,也不便宜了。不过,能到现在还记着的,就是好时光,就是好滋味,倒不是用钱能衡量出来的。
如今这会儿,说起喝茶,还真是讲究得有点矫情。譬如说上周,几个要好的朋友约了一道去朱家角大淀湖边喝个茶,顺便踏青、聊天,当然,还得有个说法,叫尝尝春天的味道。这一尝,还真就尝出个时代变化来。
跟从前用小烟纸店的茶末子撑门面不一样了,如今的茶叶总先得有个出处,眼前这罐带着春天气息的碧螺春,产地苏州东山,跟上海算得上是一衣带水的隔壁邻居;1200元一斤,还属于三年不变的友情价。听上去吓人,其实,买个一两二两的杀杀馋痨虫,就算是一般的退休工人,也吃得消。一年就这么一点春茶,在桃红柳绿的日子,不应个景,如何将息?
当然,要论风花雪月,碧螺春的趣事也多,最接地气的还是这个“吓煞人香”的传说。据说是很久很久以前,苏州西山有个小姑娘,有天去东山砍柴,远远地闻着几缕香气,小姑娘闻香而动,找到东山最高峰莫厘峰,果然见有几棵茶树,爬上去采了点嫩芽,小心地藏在胸口,就拖着砍得的柴回了家。当她掏出焐了半天的茶叶,一闻,脱口而出:吓煞人香。此后,这种名叫“吓煞人香”的茶就远近闻名。至于后来怎么又得了大名“碧螺春”,那且看看桌上玻璃杯中这杯茶:汤色碧绿、卷曲如螺,也算是实至名归。
有好茶还得有好器。碧螺春适合玻璃杯,得察“颜”观色;而一壶古树普洱,还不得配几个明代龙泉撇口盏?那几个年代久远的杯盏,外面釉色保存得很完美,碗底釉色不均匀了,只用银帛衬了底,一只古茶碗由此获得新生。桌上摆个红泥小炉,里头烧得红红的龙眼炭,煨着炉上一只南宋年间的粗陶罐;一会儿,一把茶叶撒进罐子,稍稍翻烤,烧开的山泉水冲进去,“轰”一声后,是嗞里嚓啦地响,然后就是热烈的香气,桌前、椅旁乱蹿,再往湖边漫得老远老远。而倒进茶盏里的茶水在柔柔的春日阳光下,显得色泽澄黄、透亮,是至清至洁春天的滋味。
有时候想想,一席茶台,可见春色,更可见岁月的精彩纷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