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14:都市专栏/星期天夜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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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0月07日 星期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酸楚的浪漫
王瑢
  ◆ 王瑢

  记忆中,父亲不喜欢玫瑰,尤其不喜欢红玫瑰。似乎从没画过?我很想问个究竟,不敢,永远不会再有答案。那么多人喜欢玫瑰,这便显出父亲的不合时宜,清高得莫名其妙,我母亲评价为“眼睛长在头顶上。”父亲不喜欢玫瑰,但凡跟玫瑰有关之食物,通通不屑。母亲有次从上海带回一瓶玫瑰酱,香香甜甜真好吃,他来一句,“甜不啦叽,腻歪!”

  儿时我家住学校大院,沿院墙种了一片玫瑰。我每日天黑要去一趟。干什么?偷玫瑰。从不会空手而归,偶尔被刺扎破手,急着回家给奶奶——她卧病在床多日,越来越沉默,不再给我讲故事讲笑话,从早到晚盯着天花板,一天一天躺下去,只有看见我采来的玫瑰花,那双枯瘦如柴的手颤巍巍抬起来,挤出一丝笑模样。奶奶喜欢玫瑰,尤其喜欢红玫瑰。

  偶尔奶奶心情好,父亲坐在角落掏出口琴,吹一曲《被遗忘的时光》。边上两只青花瓷大瓶,一人高,冰裂纹,伤痕于幽暗中变得生动起来,仿佛涅槃重生的凤凰,父亲由远古策马而来。我忽然鼻子发酸。那天忽然下起大雨,窗外电闪飞光,雷声轰鸣,风雨萧瑟中,口琴声愈显惆怅。我趴在床边看奶奶,觉得自己仿佛行走于空中,身体慢慢悬起,我很想飞去天边,捉一朵厚厚的云彩。想起奶奶没生病时,每回听见父亲的琴声,要唱——“想亲亲想得我手腕腕那个软,拿起筷子我端不起那个碗,想亲亲想得我心花花乱,煮饺子下了一锅山药蛋。”我那时三四岁,并不懂,但听着心里莫名难过。

  父亲喜欢蔷薇与茉莉。“玫瑰品性太烈,哪比得上茉莉,香得朴素且写意,与人不离不弃,你一路探寻,闻着闻着,香味没了?使劲儿再闻闻,咿,又像有了。”他扭头问我,“妙在何处?”我躲在门背后。“若有若无,妙哉妙哉!”父亲自问自答,“玫瑰是另一派,大老远就朝你扑来,香气腾腾滚滚,颜色或花香,风尘味太重喽!”

  父亲喜欢画蔷薇。尤其喜欢野蔷薇。美得泼辣辣,一开便满满一山坳,丝毫不小家子气,一阵风过,花瓣落也落得大气,雪一样铺满整座山。记忆中,父亲住“学习班”,母亲带我去看他。正值初夏,院里一丛一丛玫瑰花,颜色各异,开得正旺。父亲朝朝暮暮面对这些并不喜欢的玫瑰,写材料,跟自己聊天。许多年后谈及此事,父亲淡淡一笑说,“那玫瑰一朵开八天,最小的有二十八个花瓣儿,最大的一朵竟有三十六瓣儿!花朵颜色不同,花蕊却相差无几,基本都是十七八根……”我不禁胸中戚戚。一个人,年年月月天天,面对的只有那郁郁葱葱的玫瑰,或许也不失为一种“酸楚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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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民晚报都市专栏/星期天夜光杯A14酸楚的浪漫 2018-10-07 2 2018年10月07日 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