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总与我约在星巴克烘焙中心碰头。他带来几袋蝴蝶酥给我品尝品尝。我知道他经营的“鹅好”(卖卤鹅的),就在国际饭店旁边,便脱口而出:“国际饭店的吧?”他说,不,是他与新锦江旗下一家公司合作的产品,销售不错,投资回报率极高。
小小蝴蝶酥,竟有那么高的收益,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蝴蝶酥,此间负责外宣的人把它径直翻译为Butterfly Cracker,意思是蝴蝶薄饼。那么,外国人如果看到Butterfly Cracker字样,能否对应中国人心目中的蝴蝶酥呢?大概不会!法国人称之为Palmier(葡果棕榈),德国人称之为Schweineohren(猪猡耳朵),其他还有叫“眼睛” 的呢。虽然比不上中国的雅驯,但人家在想象力上毕竟也够丰富。好比人死后,在中国往往化成仙、化成龙、化成蝶,在外国没准儿则变成吸血鬼、变成僵尸、变成幽灵。中西在思维方式上确实有点差别,路数颇为不同,乃至影响到了对一种薄饼的刻画。
“蝴蝶酥”,听上去很有中国民族风,实则完全是西风东渐的产物。它究竟是法国人还是奥地利人的发明,存在争议。这款只在20世纪早期出现的糕点,没过多长时间居然不可考了,真是奇怪得很。
把“蝴蝶酥”定义为蝴蝶薄饼是有道理的。其关键词是:蝴蝶,薄,饼。不强调这些,“蝴蝶”的谱系就会大乱。比如“京八件”中的蝴蝶卷子,想象中应该是“蝴蝶酥”之流亚,其实它只是蝴蝶形状嵌油酥的饽饽(馒头)。中国古代,把点心或饼干做成蝴蝶状的不在少数。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去兰州探亲,有一天正好碰到开斋节,当地的回族同胞烘焙了许多精美的点心分享给邻居,其中就有十分漂亮的“蝴蝶”饼干,令我印象深刻。
但无论是蝴蝶状饽饽还是蝴蝶状饼干,它们与蝴蝶酥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有没有或多大程度地采用起酥工艺。这才是蝴蝶酥的“酥”之真义。所谓起酥,是指用水油面团作皮,包入油酥后,经擀、卷、叠、切等形成层层相隔的酥皮面团。一只品质了得的蝴蝶酥,经过烘烤,能够得到512层的酥皮!也就是说至少要开多少次方地擀面、对折,才能达到这个效果。
事实上,即使号称标准的蝴蝶酥也让人各有所好。有的表面看上去有点“泡芙”模样,有的足有大饼那么厚,有的松而不脆,有的缺一点硬扎,有的“涟漪”欠多,有的七撬八裂,有的小如人耳……这些都不能令我餍足。用齿轻轻一磕或用手轻轻一掰,几个建制的酥皮随之落下,连带一些窸窸窣窣的碎屑但又不天女散花。奶香、微甜、硬扎、完整并且带一点点烘焙过头的焦褐色,最得吾心。非常抗拒的是那种表皮颜色近于伊丽莎白瓜的蝴蝶酥,它让我产生烘焙当中突然断电,于是点心师慌慌张张出炉就拿来卖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