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在豫皖苏的交界处,自古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解放战争时期为国共拉锯区,常常是上个月为国民党统治,下个月是共产党领导。国民党反动派来了,我们东躲西藏;共产党来了,我就是儿童团长。我曾在四个地方当过四次儿童团长。一个是1945年底、1946年初萧县西部为解放区,东部为国民党。共产党的县政府设在西部的陈杨山。我家就从东部的刘行迁徙到离陈杨山不远的小吴楼。我任小吴楼的儿童团长。1946年初国民党反动派背信弃义突然发动尚口战役,父亲所在的部队被迫西撤。1948年秋,淮海战役前夕,萧县及其邻县宿县西部又回归为解放区。共产党成立萧宿县政府,设在濉溪镇,即出产口子窖的濉溪镇。父亲任萧宿县政府民政科长兼司法科长。我任濉溪镇的儿童团长。1948年冬国民党军队在杜聿明率领下从徐州向萧县西南逃跑。华野、中野急行军途经濉溪镇,赶在杜聿明前面形成包围圈。国民党反动派的空军遂对濉溪镇狂轰烂炸。父亲请王文书把我转移,路上巧遇文艺兵铁牛坐的大卡车,顺利到达我外婆家纵瓦房。我任纵瓦房的儿童团长。1949年1月淮海战役胜利,我家搬到萧县县城。我由许镇长任命为儿童团长。
四任儿童团长时间都很短,但那是我人生道路的起点,对我形成“为人民为国家,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人生观起了很大作用。
上面讲到我家乡当时为拉锯区。国民党来了,我被人称为“共匪羔子”受压迫受欺凌,东躲西藏。藏在谁家就改姓谁家的姓氏,认谁家的媳妇为娘。我大约有几十位“娘”,姓过二十来家的姓。我童年时代比现在漂亮,国民党来了,我母亲会把我的脸部抹黑抹脏,让国民党的士兵讨厌,离我们远一点,免得我们孩子说漏嘴,被他们识别出真实身份。藏的时候,说话声音不敢响,更不能唱歌。
共产党来了,我们一批解放军家属扬眉吐气,笑逐颜开。家里再困难,也会欢迎解放军(1945年前我家乡为新四军四师所在地)住下,也会给解放军烧水做饭。我们儿童团长先后做过五件事——
扩大儿童团队伍。正因为是拉锯区,有些家长不敢叫孩子加入儿童团。我们就要宣传儿童团的作用。我至今还能背得出当年吸引儿童的那首民歌:“调皮小三子,天天瞎胡闹,东跑跑,西跳跳,什么事情都搞糟。 小三子加入了儿童团,在家学父母,出门敬长老。人人都说小三子变好了。”
大讲“刘百成将军不死”。刘伯承用兵如神。国民党反动派最怕刘伯承,因此国民党常用飞机撒传单,讲刘伯承在几月几日几时,在什么战役中被打死。这个消息出来,俺老百姓会很伤心。过几天,飞机又撒传单,换一个时间、地点讲刘伯承被打死。传单这种自相矛盾,并不是每个人都了解。于是党组织就编了个材料,戳穿国民党反动派的造谣,题为《刘百成将军不死》,要我们儿童团宣讲。之所以改为“百成”,是讲刘伯承不仅没死,而且正在百战百“成”。老百姓听了为刘伯承叫好,同时更恨国民党反动派。
为保卫粟裕站岗放哨查路条。纵瓦房取保长而代之的新村长告诉我们:“粟裕住在我们这里,你们要做好站岗放哨查路条的事情。”我们十分高兴。他又鼓励我们:“你们儿童团站岗放哨有时比荷枪实弹,比解放军便衣站岗更管用。探子见大人会远远绕开,见你们儿童反而会丧失警惕。”村长的话还真有道理。有一次我们儿童团按照大人的吩咐,几个人在村外边玩耍,边注意来人。果然探子跑来向我们问村子里驻军情况。我使个眼色,让一位我称他大毛哥的烈士子弟回去报告。我们还有几个人继续拖住探子东拉西扯。结果那人真的是探子。解放军表扬我们,把我们抱起来转了好几圈。不隐恶扬善,我们儿童团怀疑错了的事也是有的,把来考察我们的好人怀疑为探子的事也有一次,闹了笑话,但也受到表扬。多少年后才知道住在纵瓦房的是后勤司令刘瑞龙,不是粟裕。粟裕住在距离纵瓦房一里多路的蔡洼,那张著名的前委刘邓陈粟谭五人合影也就是在曾任上海市科协书记的李时庄妹夫的蔡洼家中拍摄的。
给急行军送水喝。在淮海战役第三阶段开始时,在濉溪一个不到10米宽的狭窄街道上,有时有三个纵队争先恐后地往前赶,慢了杜聿明会跑掉。大冷天个个战士汗如雨下。镇政府祁世华镇长叫我们儿童团把色香味俱佳的桑叶茶送到战士手里。由于战士不愿停步,都是边走边喝,我们就跑步跟上战士把空碗接过来。又因为过于紧张,大茶碗有时候会掉落在地上。祁镇长送来葫芦瓢,落地不会摔碎。这样跑着送茶不一会儿就累了。我们便来个轮流作业,这个儿童累了,那个儿童顶上去。
扭秧歌庆祝新中国成立。新中国成立后,我龙城镇儿童团会唱《解放区的天》《打得好》《走,跟着毛泽东走》,还有《你是灯塔》。新中国成立那一天我们儿童团有打腰鼓的,有扭秧歌的欢天喜地。我还记得我们当时唱的是《没有共产党就没有中国》,后来通知我们改为《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在庆祝新中国70华诞的日子里,我这老头子几乎天天哼起儿童时代所唱的这几首歌曲,有时也会跟着电视唱《我爱你中国》,表达心中的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