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幸采访著名诗人洛夫,已经移居加拿大的他“半路出家”学习书法,并且沉醉于此,他有一句话尤其让我感动:“中国文化使我活得丰富、尊贵、理直气壮。”
如今很多人都会问学诗有什么用,有人说颐养性情,有人答陶冶情操,如果问我的话,我想套用洛夫的这句话:“诗词使我活得丰富、尊贵、理直气壮。”
回想起来,加入上海诗词学会大概是2008年左右,近十年的老会员,并且有幸忝列理事,惭愧的是一直没有对诗词普及推动上有什么建树。
我一直觉得写诗是很个人化的,从十几岁时接触格律到现在,大概写了有近百首诗词,除了一小部分是“酬唱”或者“奉制”之作外,大部分还是用来抒发个人牢骚或是释放伤春悲秋的荷尔蒙。旧体诗词相对其他文体胜在含蓄委婉,用典不光是为显示才学,更多还是方便于藏秘密,所以才可以大喇喇地在诗里面跟男神女神告白,即便是被人看到了,也可以借文辞的不确定性来逃遁。
披上古典的外衣舒服地表达自己的情感,这是写诗的乐趣,有时候,你会为自己在对偶、押韵、用典或是其他地方玩的小花招而陶醉。而且,旧体诗词上千年来一脉相承,学会了自己创作,也会在读古诗时,时时发现古人的小花招而会心一笑,或是因为某句妙语而再三咏叹,深深佩服。
这也能照应到其他地方,我喜欢看昆曲,有时候会把原剧本翻出来读得津津有味,因为许多唱词可以有共鸣,套用现在的话来说,就好比你知道作者在玩什么“梗”,隔了几百年后还能牢牢接住他的“梗”,那是一种很微妙、很惬意的“对话”。
最近《中国诗词大会》大火,带动了很多人“背诗热”或是“晒背诗热”,而我更关注的不是背多少,而是背哪些,如何判断哪些诗值得背。古诗词的喜好也是很个人化的,比如南朝人的作品很少能入诗词选本的法眼,但最感动我的一些句子恰恰在南朝人的吟哦里。我一直热衷于向人推销萧纲的《夜望单飞雁》和沈约的《别范安成》,而这两位诗人往往因为“宫体”的诟病而被埋没。正如诗里面不只是春花秋月,有些深层次的东西需要有所感悟才能真正的喜欢,强求不来。
还记得中学时期,我曾对王安石的《桂枝香·金陵怀古》死背不下,难以入其情境,索性语文自习课上不务正业地抄起《花间集》,越抄越是欢喜。很多青少年也许不是不喜欢古诗词,而是不喜欢被选给他们的那些,对于豆蔻年华的少女来说,是会喜欢读“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还是喜欢“忍泪佯低面,含羞半敛眉”?
刚习诗时,我交上的诗作时时被老师批为“花间体”,过分香艳,合是当年种下的“恶因”。也因此早年喜欢填词,能发婉约柔媚之力,聊以“遮羞”,曾经自嘲“吹开片玉尊前宋,抱定香奁入晚唐”,原以为这辈子写不成诗,能够吟风弄月,承温庭筠之余脉也可。不想后来人生遭际,年岁渐长,思路渐开阔,已无意留恋“红锦粉冷枕函偏”,反是对“奉使虚随八月槎”心有戚戚焉。蒋捷的那首《虞美人·听雨》最有道理,人生的格局、境遇、喜好都在其中了。
如今年过三十,常自笑竟犯了古人一样的毛病,工作压力大了,便顿生入山求仙或是归隐田园之思。诗是人生的副产品,仿佛传承了诗才,便逃不开少年不知愁、中岁颇好道的人生轨迹,得为后世的入局者,再留下些聊以共鸣、慰藉的佐料。
可惜的是如今已经不是诗词的年代,诗词终究不是大众的,也不是通俗流行的东西,有时候看人自吹自擂不惯,也无意于与之相争。真正进入诗词世界里的人,心里面都存有一点清高之气,碰得了壁,低不下头。
希望一切都可以顺其自然,我相信诗词的因子不会消亡,它会一代又一代地找到合适的宿体,化作灵魂中的强大与自信。
十日谈
风云诗会
明日请看一篇《诗心犹向海天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