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悍”教练
当群演好多回了。前几天,我突然接到某剧组制片人的电话,让我参与一部由著名导演贾樟柯顾问的残联公益微型电影《护面下的呼吸》。主演是残奥会的击剑冠军周景景和守护“祥云”的天使金晶,而叫我扮演她们的击剑教练。听制片人说,金晶事先曾来过剧组,观看了众多“群演”照片,认为我蛮像她过去的击剑教练。于是,导演拍板担当,让我出演这一角色。
导演是位很帅气的小伙子,年龄还不满三十岁,却很有才气,为人又很亲和。影视大学毕业后,靠自身努力已经导演过多部影视作品。当剧组把简述的剧本与分镜拍摄的脚本传来后,我便开始认真阅读和表情上的琢磨,又从网上查阅了周景景和金晶的经历,以及击剑教练相关图片资料。参演前的隔天晚上,我还主动与制片人商量服饰,随后传发了几张自拍的造型照片,得到了认可。第二天清晨,我提着拎包满怀信心地出发了。
拍摄地是上海市残疾人体育训练中心,去早了,就在过道大厅休息。残疾运动员三三两两走出电梯去饭厅早餐。“您就是史克勤老师吧?”只听眼前有位坐轮椅的姑娘问道。我抬起头,“你是……”姑娘大大方方回答:“我叫周景景。”“哇!你就是周景景。”面对这位外表可爱的残奥会冠军,我激动地与她握手,但又不知说些什么才好。还是周景景随意说上几句问候后,说:“那我先去早餐了,待会再聊。”
八点钟过后,剧组人员基本到齐。大家开始各忙各的手头工作,我也被叫去化妆,在那儿见到了仰慕已久的金晶,趁化妆空隙,我俩聊上了几句。导演对工作抓得很紧,刚化完妆,就叫我下楼去击剑馆与景景现任教练交流,熟悉一下训练的要领和常用术语。
不一会儿,剧组的灯光和摄影师来到馆内调试取景。为了在影片中更好体现出训练实情,导演有意让演员与击剑运动员打成一片。顿时,灯光通明,时断时续发出剑与剑的撞击声和举手呼喊的激励声,活力十足。
我要演的场景,是教练批评表现不佳的运动员。或许面对的是两位残奥会击剑名人,又是剧情的第一组镜头,我一时还真没寻到感觉,一连三次都没过场。教练跟随导演走了过来。导演严厉地对我说:“你怎么老是语气平平地说‘这不行,那不行!心态放松,不要紧张!’你这哪是在训练?倒是像在做思想工作!”回头对教练说:“还是您上吧!”“我不行,我不行!”教练连连摆手说道。我趁机恳切地要求再试一次,导演抬头看了看我,勉强同意再试一次。
我调了调嗓音,以搏一记的心态,瞪大眼睛,高声训斥。“行,这回有点感觉了!再来一遍。”导演从对面大声喊道。不一会儿,传来了“过!”的喊声,我松了一口气。金晶伸起大拇指风趣地说:“够狠的,我还从未遇到过这么凶的教练呢!”
哭戏难演
下午三点左右,我们来到虹口区临潼西村68号,剧情中的周景景老家。按原剧本是周景景拿了金牌回家看望母亲,导演改成由教练护送周景景回家,并加了一句台词。
分镜头是:“周妈妈”病躺在一张旧的床上;我推着轮椅站在周景景的身后;周景景手拿金牌身子微微挨着床边。周景景给我的感觉是蛮文气的,没料到她很会演戏,而且朴实无华。导演一声“开拍”,我就慢慢地推着她进屋。她那张可爱的脸颊一下子变得愁容满面,身子微微地倾斜床沿,激动深情地说:“妈,我回来看您了……”对完台词后,又微微向前靠拢,落泪哭泣去拥抱“妈”。我受到感染,赶快稍带一点颤音,又带上点微笑说:“周妈妈,您真了不起,培养了一个残奥会冠军!”“过!”导演满意地在一处角落大声说道。
坐车回去的途中,导演突然回过头来朝我望了望,笑着说:“晚上你也要哭哦,而且最好是大哭!”虽然我当群众角色以来参加过不少拍摄,但哭戏,还真没拍过,心里完全没底啊!下车后大家有说有笑地吃着晚饭,我却一点没有胃口。忽然,有位阿姨从厨房走出来,我顿时有了主意:“阿姨,厨房有洋葱吗?”她好奇地看看我,没说话。我马上解释:“晚上有场戏,要我哭,我怕哭不出来,想用洋葱刺激一下眼睛。”她微微一笑,转身取出一只洋葱,切了几片给我。“谢谢!”我连声说着走出厨房,用一张餐巾纸包好,放进裤袋。
按剧本是两组镜头,一是当宣布残奥会击剑冠军是周景景时,教练激动地站起来热情鼓掌;二是教练鼓完掌后失声痛哭。起先我很有信心,拿出洋葱擦眼睛,一会儿,我的眼眶就略微发红了,眼泪也有了点。但试拍了两遍,导演并不满意,叫我站在一边继续培养感情,随后他又接着指挥拍摄另一组镜头。此时已快九点三刻,我真有点无精打采,也无心观看,就躲在一处角落稍作休息……
“杀青”之喜
“史老师在哪儿呢?”听到导演的喊声,我从梦中惊醒,揉了揉眼睛,快步跑去。“又该你了!”导演说。我看了看手表,“哇!已快半夜十二点半了,还演啊?”“演!今天不把这场戏拍完不回家!”一直都很亲切的导演这回斩钉截铁。
此时,全场鸦雀无声。我缓缓地抬起头,在昏暗朦胧的灯光下,突然发觉近在咫尺轮椅上的金晶和周景景,一个用炯炯有神的眼光凝视着我,一个却略带疲惫地回头望着我。我不由与她俩对了对眼神,瞬间,不知咋的,一股说不出的怜悯、心酸、委屈和无奈的感觉直涌五脏六腑,瞬时眼眶竟有点润湿了。我左手赶紧摘下眼镜,右手从裤袋里拿出餐巾纸去擦眼睛,真哭了。我定了定神,重新戴上眼镜,缓慢地走到了周景景跟前,轻轻地扶着她的肩膀,激动地又略带颤音说:“你可以给家里打电话了,好让家人高兴高兴!”
“过!”导演大声喊道。他走过来抱着我说:“让我逼狠了吧?但效果真的很好!”我随口说:“没什么,没什么!”刚要转身整理东西,贾樟柯导演那边的监制人也走了过来,竖起大拇指说:“演得真棒!刚才从镜头里看,我差点要流泪了。”
第二天仍然拍到了半夜,因为最后一场戏是在军工路附近的一家中档餐厅里,要等客人走散以后才能开拍,大部分都是在厨房间里操作的镜头。我趁着空闲和周景景在大厅面对面就地而坐,侃侃而谈。
“杀青啦!”顿时餐厅一片欢声笑语,我看到演员都争着与导演和摄影师拍照留念。此时此景,我也有些动心,导演走了过来。“我俩照一张吧!”我迫不及待地站立起来,“咔嚓!”一声,摄影师给了我俩一个特写镜头。随即,导演请大家吃夜宵,并与全体人员合拍了“杀青照”。
此时,又快一点了,导演亲自安排了我和周景景回去的车。到“训练中心”校园时,我对先下车的周景景说:“注意冷热,多多保重!”她回头说:“你也多保重!”只见她由司机送到大厅门口,却没进去,左手扶轮椅,右手高举不停地挥动。这时,我感觉到自己眼眶不知不觉发自内心地润湿了,也缓缓向她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