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小学时,有几次我在附近的毗邻市区的某人民公社里干着简单而又快乐的农活:捡菜种,收番茄……童年时的举动都是无忌的,往往顾不上大冷天小手小脚被冻得通红,大热天浑身冒汗,笨手笨脚地干着这一切。
读中学时,学生们都要去近郊农村参加劳动。我们那时把近郊农村叫做“隔壁乡下”,“隔壁”也成了我一生中比较敏感的一个词,一般谈话中不会涉及到,即使涉及到也不是我们通常理解的意思。
第一次劳动,首先接触到的是割麦。我笨拙的小手因技术不到位,不慎弄破了手指,鲜血直流。贫下中农的师傅用她那双大而灵巧的手把我的镰刀接过去做示范:右手紧握镰刀杆,左手抓一把麦子头,割麦时成四十五度放稳,一刀下去,利索不拖拉。她边示范边说:“只有这样能割好麦子。”她重复说着这句话。得到这一指导后,我从此割麦顺畅多了。
我们那里的贫下中农都说,生活(农活)是苦的,一朵花才开的小人(学生)当然要吃点苦。要是干了农活,又晓得道理,就像冬天土块下的麦苗,越压越长,最后会抽穗成功的。我觉得,大人们这些话简单朴素看似大白话,其中的含义却要等你长大后才能理解。
我长到十九岁光景,又去“隔壁”乡下了,这次算是去工作的,成天要都滚在田里了。后来有一天,因为有返城的可能,老队长安排我必须在三天把个人的植树任务完成了。“为啥这么急?”我不明白。“这事你先不要问。”老队长的眼神和声音异常小心,就像即刻要办大事的神情。最后,他叮咛我不要向外透露风声。
我当然晓得,连小鸟都知道,羽毛轻轻才能飞得更远。
第二天,我独自来到植树林,挖坑,锹土,埋苗,填土,忙得满头大汗。索性赤膊大干,一干几小时不歇,但成效不高,忙了半天,就种了这么十来棵树。就在我一筹莫展时,不知怎得,一阵喧闹声传来,我回头一看,几个知青伙伴自动聚拢过来了。有的掘土挖洞,有的在搬树苗,一会儿,竖起了排排树苗。最让我感动的是他们的一句热心话:你息一息,好好考上大学。我听着,像是得到千钧的推拥。
光阴似箭,由于我们这代人的特殊历史背景,我们与农村结下缘。甜酸苦辣,当然有说不完的故事。而我觉得,农村是世界上最安静最不可说大话空话的地方,它很空旷但很实际。“付出艰辛才有收获”,这是农村告诉我的一个最朴素的真理,我至今引为座右铭。 冯锦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