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正值三年困难时期,爷爷自豪地对我说:“你到了这里就饿不着,即使米缸空掉,去河里摸点螺蛳、黄蚬,捉点小鱼、小虾,也能填饱肚子。”此话一直印在我的脑子里,所以不久便趁着爷爷在忙碌,顶着盛夏的烈日独自踱到了村旁那狭窄的小河边。
在阳光照射下,河水显得特别清澈。我正瞅着出神,背后传来脚步声,扭头一看,有个年龄相仿的少年走过来。我打量一下,发现他的衣裤又破又脏,嘴角还挂着长鼻涕,便懒得理睬,并暗暗为之起了“长鼻涕”绰号。孰料,“长鼻涕”不知趣地凑近。我有点不悦,竟忍不住嚷道:“‘长鼻涕’,瞧你这副模样,恐怕会把河里的鱼虾都吓跑!”“长鼻涕”闻言却乐了:“到底是城里来的,实在聪明,能猜出我叫常必弟;这是祖母特意请中学老师起的名字,意思是希望再添个弟弟,村里的孩子都不晓得,大家一直叫我阿弟。”“长鼻涕”的一席话,把我也逗乐了,遂将错就错:“哈哈,挺佩服我吧?那现在拜托你快离开,我想静静地观赏河里的鱼虾。”“长鼻涕”倒是爽气,一面朝后退,一面应承:“好的,我走了。”
我伫立小河边,端详着不少在水中缓缓游荡的鱼虾。突然,一条青鱼贴近岸旁的草丛,仿佛在挑逗我:“你有本事逮住我吗?”我顿时忘记自己不会游泳,大胆地跨入水中,伸手去摸青鱼尾巴。谁知,青鱼迅速逃逸,我则脚下一滑栽在河里,好不容易站起来时,仅胸口以上露出水面。我屡次想往上爬,却总未成功,更可怕的是对岸出现一条不断扭动的水蛇。在惶恐之际,“长鼻涕”蓦地从老榆树后闪出,伸手用力把我拉上岸。此刻,我已经不再讨厌“长鼻涕”;在谈笑中,得知常家负担重、生活苦,但他的乐观感染了我,于是咱俩成为朋友。
几天后的上午,我按约悄悄前往小河边。“长鼻涕”先到了,身边放着铁锹、粪勺和盛有水的木桶,他的衣裤变得干净,长鼻涕也缩短了。我有点惊讶,“长鼻涕”不等发问就说:“我要为朋友‘报仇’,逮住那惹你落水的青鱼。”话音未落,“长鼻涕”开始挥舞铁锹,在这段河床的两端筑起土坝;接着,他又奋力用粪勺往外舀水。随着水位不断降低,底泥露出来了,不少鱼虾在挣扎。我终于明白这是咋回事,因为在上海曾听邻家大哥哥讲去浦东“拷浜”的情形,但还没机会尝试。这时,我立即跟着跳入干枯的河床,起劲地用双手捉鱼抓虾。虽然,咱俩都弄得满身是泥浆,但开心极啦!最后,我望着在木桶里浮着仍想吃虾的三条青鱼,觉得大的那条便是逗过自己的调皮家伙,它吻部的黑圈挺眼熟。根据“长鼻涕”的执意安排,大的青鱼送给村里孤老潘阿婆,其余青鱼各人一条,虾儿、黄鳝、小甲鱼归我,泥鳅、河蚌、螺蛳归他。“长鼻涕”的善良品行,使我颇受感动,咱俩的友情更深了……
真是“人不可貌相”,“长鼻涕”经过努力后来成为当地小学的副校长。我回故里探望亲戚时,便要去拜访这位童年的挚友,两人每每忆及从前的趣事,总觉得仿佛刚发生于昨天。
在这世界上,最温暖的是人与人之间的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