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突然看到两个日本兵朝我们奔来
见我坚持不肯演,剧场老板发话了:“这种戏都不会,还算什么头牌花旦?”我说:“那你另请高明好了!”说完就要卸妆走人,小凤仙连忙出来打圆场:“你走了,场子里的观众怎么办?算了算了,今天还是先演你的《沉香扇》。”夜戏演毕,我收拾行李准备连夜回上海,小凤仙见我要走,急道:“戏班和剧场是订了合同的,你一走,我们这么多人怎么办?你不想演那种戏,不演就是了嘛!”我心里也很矛盾,老板可以不理,同台的姐妹却不能不管,我走了必然会影响她们的生计,想了想还是决定演到合同期满。
隔了两天,日戏开场前,我正在后台化妆,一个兵痞模样的人进来,开口就问:“谁是王文娟?”大家都默不作声,我说:“我是。”那人走到我跟前打量了一下,说:“哦,是你。我们队长说了,今天晚上让你和那个小生去唱堂会,你们演完戏就过去!”我听了心里一紧,常听说一些姐妹被叫去唱堂会,遭了暗算被人霸占,我立刻拒绝说:“两场戏演下来很累了,我不去。”那人掏出手枪“啪”地往我面前的桌子上一放:“这是我们队长的命令,不去也得去!”我心想,就是打死我也不会去的,光天化日之下,你开枪试试。僵持了一阵,那人气呼呼地收起枪,临走恶狠狠地撂下话说:“你们都听好了,今天晚上一定得去,不去的话后果自负!”
他一走,大家都慌了神,让小凤仙出面去调停。我哪里还有心思演戏,好容易熬到演出结束,不料小凤仙开口就说:“晚上你还是要去!”我一听跳了起来:“我不去!我现在就回上海。”她一听也急了:“日本人得罪不起的呀,你可以来去自由,我们走不掉,你一走我们肯定要遭殃。”说着眼圈都红了。见她这样,我也有点于心不忍,何况事关全体班底的性命。我冷静下来想了想,说:“去也可以,你答应我三个条件:第一,你亲自带队,多带点人;第二,同去同回;第三,若是中途撇下我,闯出祸来你们负责。”小凤仙满口答应。
夜戏散场后,我和小生邱桂芳、老板娘、六个乐队师傅总共九人出发了。走在一个很深的巷子里,曲曲弯弯的,我一边走一边记地形,脑子里就像是过电影一样,心里盘算怎么才能最快地逃出来。七拐八弯终于到了目的地,房子在巷子最深处,我飞速扫视了一下,只见一间狭长的房间,放了两张床,离地面较高处有一扇小窗户,窗户上罩着铁丝网。见里面无路可逃,我心想,绝不能进屋子,示意乐队师傅在门外坐成一排,我和小生邱桂芳拿了条板凳抵在开着的房门处坐下。
那两个汉奸翻译官见我们不肯进屋,便说:“两位小姐进来坐吧。”我们不动,佯装没听见。小凤仙说:“长官还是赶快点戏吧,时间不早了,唱两段我们就走,明天还要演戏。”一个汉奸摆摆手说:“既然这样,就不要唱了。你们先回去,随后我们送两位小姐回戏院。”我一听急了,拽住老板娘低声说:“不能走,你们走我也走,要死就一起死!”这小凤仙倒也讲义气,她说:“这个不可以,我们既然一起来,就要一起回去。”汉奸不死心,装模作样同我们攀谈,问我们家里有多少人,家累重不重?说小姑娘出来唱戏太辛苦,叫我们别唱了,家里的开销他们给。任他们怎么说,我们只是板着脸不理。僵持了很久,或许是自觉无趣,他们不耐烦地挥挥手说:“算了算了,不要唱了!都回去吧!”我们顿时松了口气,一阵风似的离开了那里。
一场风波刚刚平息,没过几天又遭遇一次惊吓。
那天夜戏演完,剧团里很多人出去散步,我们几个小姐妹在剧场门口乘凉,突然看到远处有两个日本兵朝我们奔来,嘴里叫着:“花姑娘,花姑娘!”吓得我们转身就往里跑,大叫:“日本人来了!”剧场是用毛竹搭起来的,也没有锁,两个鬼子追到剧场里,站在台上朝观众席张望。整个剧场里只有舞台上有一盏昏暗的顶灯,底下一片漆黑,鬼子看不见我们,我们却能看见他们。我们躲在座位下面,屏息敛气,一动也不敢动。鬼子看看四下无人,只好悻悻地离开,直到他们走远了,我们才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