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猫性格大不同

　　和人一样，猫咪和猫咪，性格区别很大；也和人一样，它们都懂得爱，会爱人，只要你善待它，它一定懂。

　　我去美国探亲，离家前给咪咪噜找了画家万芾当干妈，寄养一段时间。在美国，我和二十年前在日本，经常摸出女儿的照片贴在胸口上一样，经常躺沙发上，手举在胸口前，看手机里储存的咪咪噜照片，想它。

　　与咪咪噜暂别的那天，三姐开车来载我去万老师家。收拾了咪咪噜的吃喝拉撒的家伙和玩具之后，要把她装入宠物包。可是，咪咪噜明白了我的意图，抵死不愿意离家，“呼呼”直叫，逃来逃去反抗，枉费了我整个月在她耳边做的思想工作。

　　软的不行只得来硬的了，老公戴上棉手套，加上我和三姐，逐步缩小包围圈，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抓到咪咪噜，死命塞进包包上路。咪咪噜已经长到和宠物包包一样大了，塞满了空间，可怜地一路哀嚎。我挎着宠物包，隔着布面不断抚摸她，温柔地和她讲道理，安抚她，告诉她，妈妈两个月就会回来接宝宝，万老师家多么大，她是个多么好的人，会像妈妈一样爱你。

　　宠物包一边有透气孔，一边有可以卷起来露出网状帘子的窗口，为了让咪咪噜安心，我打开窗户让她看清在车上，往哪里去，是谁抱着她。咪咪噜终于安静下来，很快到了万老师家，安置在朝南阳台间。

　　说实话万老师家比我家居住条件好多了，可做猫咪的怎么会明白，它们是恋家的动物，搬个家把猫咪弄丢的事情时有发生，咪咪噜那么娇气，逃出去做流浪猫的话，不会吃乱七八糟的东西，不会打架，又失去了性特征得不到男猫的爱……

　　我把躲在宠物包里不肯出来的咪咪噜抱出来交到万老师手上，也许是预先培养过感情，咪咪噜也算个识时务的孩子，她行动上认下了这位善良的干妈，伏在万老师腿上乖乖地，我一步一回头与咪咪噜作别。

　　探亲两个月，女儿妞妞填充了我精神的寂寞，可是夜深人静之时，小女儿咪咪噜就会浮现在我眼前，我躺在床上给万老师发短信，万老师立马回复，详细报告咪咪噜的状况：

　　“咪咪噜很乖，白天躲在楼下睡觉，晚上出来吃饭，和我们玩一会，半夜楼上楼下游荡，不知在干吗？早晨又躲在老地方啦。吃喝拉撒都很正常，放心！”

　　妞妞在美国也有一头猫，它叫阿迷，是在情人节收到的礼物。在美国动物中心领养动物要登记身份，填表格，挑选后会让小猫做节育手术，植入芯片后带回家。因为妞妞希望有一头温柔的小猫陪伴读书的日子，于是在一窝五六头各种颜色的小猫中，挑选了一头看似文静的黄猫。妞妞和男朋友一起给小黄猫取名Army，军队的意思，谐音是阿迷，妞妞说，让英文很差的外婆叫起来容易一点。阿迷是妞妞的猫，按辈分就是咪咪噜的外甥。

　　就在我想念咪咪噜的时候，阿迷不声不响挨过身来，它两岁了，公猫，从小受英语教育长大，基本上听不懂我的上海话。它虽然肚皮削薄、双腿修长、跳跃腾挪动作相当激烈，却也是标准的宅猫，妞妞不放它出门，专事陪她读美国会计系的研究生，陪她考千难万难的CPA。

　　阿迷“腾”地跳上沙发，垂着眼帘，一步一步过来，踏到我的肚皮上。我不敢动弹，作为阿迷的外婆，之前一直很羡慕它妈妈享受的待遇——胸口上趴一只咪，嘴里吃零食，眼睛看电影，时不时猫头搔搔，啧啧亲吻。

　　我不敢惊扰阿迷，生怕它嗅出异常气味弃我而去，睡在另一个沙发上的妞妞同样紧张，她担心自己的宝贝不懂亲疏有别的道理，外婆才来到没几天，阿咪你就无原则地投怀送抱。阿迷从我肚皮踩到胸口，踏步踏，犹豫不决。眼看它就要如温柔的小老虎般卧倒，妞妞尖叫一声，拍拍自己的肚皮。外婆毕竟不如亲娘，阿迷听到召唤，飞也似的跳到妞妞怀里，轻轻躺倒，双手伏平，继而歪下脑袋，睡了。

　　我很失落，羡慕妒忌，愈加想念我的白猫。咪咪噜生性胆小、孤傲，有着张曼玉那样忧郁、媚人的眼神，她不喜欢睡在我身上，不喜欢被我抱，爱保持一定距离地陪着我看书写字。只有在卫生间狭小的空间中，每天早晨分别了一宿之后，咪咪噜才肯被我像小孩子那样抱在怀中，脸和肚皮向前，端坐片刻，听我絮叨几句。也许是因为咪咪噜小时候干扰我睡觉被我过分教育的后果，原来它自尊心那么强，至今我再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阿迷是从美国的宠物中心领养的，当时妞妞从呆了3年的加州考入德州的大学读研，辛苦结交的好友都散了，原本寂寞的异国读书生活更寂寞了，有了阿迷后，心情大为好转，她宠阿迷无所不及，一有空就与男朋友一起跑宠物大卖场，添置玩具、卧具、衣服、帽子、爬架……阿迷好像猫咪富二代，满屋玩具，东抓西挠扑腾，神气活现的。

　　专家说的没错，黄色猫的确比较亲人，阿迷没咪咪噜那样警惕，它对人对事天真无邪，犯了事总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它爱人，喜欢你，过来伏在人胸口很自然。

　　我不会英文不会开车，在家闲了没事，就和阿迷培养感情。背着妞妞做些它喜欢而被妞妞禁止的事情，手上被抓破几次也在所不惜。终于有一天在沙发上，阿迷再次跳上我肚皮，转了一圈后在我胸口轻轻躺倒，温柔地将下巴搁在伸直的双爪上，眯细眼睛，呼呼睡着了。我内心狂喜，手边没有相机也没有手机，真想拍下证据拿给它妈妈看，阿迷孝顺外婆，你该好好向它学习。

　　后来胸口一只咪的情景再现，轮到妞妞失落了，有时她无端怒起来，挑我刺，说阿迷的教育成果被我毁了，抓起它啪啪打屁股，而我对阿迷训话时，妞妞抱起阿迷夸它是好宝宝，真把我给气坏了。

　　在美国两个月来，阿迷和我培养了感情。它的性格就像个美国阳光少年，大大咧咧，天真无邪。阿迷智商很高，晚上特别兴奋，看我要关门睡觉了，就躲去我房间不肯出去。留它在屋内我没办法睡觉，因为它不断跳上被子骚扰我，闷声不响，却抓我手搔我脚的动个不停。为了请它出门，我假装出门，用带铃铛的玩具引它出去玩，然后一扔玩具拼命再跑回房，但我总是跑不过阿迷，它抢在我前面，刺溜一下又躲床底了。有时半夜起夜不留心被阿迷钻了空子，迷糊着双眼和它斗智，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两个月后我要离开美国，航班很早，起来时天还没亮，我系好鞋带回头一看，阿迷站在我收拾好的箱子上，神情不同以往，没有笑嘻嘻的样子了，它是不是舍不得外婆了呢？

　　阿迷是头安静的小男猫，平时基本不叫唤。那天，我们拖着行李匆忙下楼，关门后，阿迷突然大声地惨叫，阿呜……阿呜……我和妞妞相视，听懂了阿迷的话，怎么啦，你们怎么走啦？到哪里去呀，我不要呀……我很惊讶，一步一回头，走到停车场，抬头看见家里后窗的窗帘动了，探出阿迷的小脑袋。我一下子要哭出来了，可是时间太急了，我抽不出身再返回和阿迷告别。我们的车开出车库到了前门的路上，我又抬头，你们知道我看见了什么？是阿迷，它奔到前窗，趴在玻璃窗上，看我们车子闪过……

　　妞妞听见我惊叫，说，是的，是阿迷，它知道我的车必定从这里经过，它目送我们。在机场，我和宝贝女儿拥抱告别，起飞前，妞妞又打电话给我，带着哭声。我忍住难受说，妞妞，快回家，阿迷等着你，咪咪噜也在上海等妈妈，我们各自好好过，一定会团聚的。

　　（摘自《亲爱的咪咪噜》 孔明珠 著 上海辞书出版社 2012年8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