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桃李无言

　　批林批孔结束后，全国开始了声势浩大的“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政治运动，要求农民的自留地也一律“以粮为纲”按照规定种经济作物，各大队便组织民兵逐队逐队挨家挨户地把农民多种的经济作物一一拔掉。

　　这些被拔的经济作物都是农民的油盐酱醋和子女书包，大家的心被拔得越来越痛，于是出身好的胆子大的就横刀立马以命相拼拦止民兵。

　　石书记一开始就觉得这次运动来得太左，大大损害了农民的利益。眼看情况紧急要出人命，就率先在永安予以抵制，理由是政府不应该剥夺农民的致富权利。这可捅了马蜂窝了，县革委领导马上亲自下来严肃查处。

　　在党委会上，石书记坦然地进行申述：“这次割资本主义尾巴的运动为什么会遭到贫下中农的一致反对？就是因为损害了他们的经济利益。队里的大田一直坚持以粮为纲，年终分红只能解决基本生活，人多地少的连温饱都难解决，农民全靠自留地来改善生活。我们党夺取政权为了什么？还不是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吗？农民在自留地上搞好多种经营改善生活完全符合党的宗旨。”

　　石书记舔舔嘴唇接着申述：“农民种好自留地既能改善自己的生活又能增加城里的农副产品，一举两得有什么不好？要是自留地会滋生资产阶级，中央为什么不把它收回？”

　　县革委领导斥责石书记公然对抗毛主席的战略步骤，当了落后农民的代言人。他用电话跟其他几个主要领导通气后宣布：给石为民记大过处分，降职到永安大队帮助工作。

　　石书记凭着多年积累起来的工作威信和人格魅力，很快统一了永安大队的思想认识，展开了大搞平整为农业机械化打基础的卓越奋斗，几千人的平整大军顶风冒雨夜以继日，很快建成了崇明农田基本建设的样板大队，全县第一个机器插秧的试验基地。

　　为了夺取机插稻丰收，石书记天天都去各小队察看机插稻长势，摸索放水、施肥的最佳时机和最佳效果，一百多天从不间断。当年夏收，永安大队机插早稻的平均亩产与全公社手插稻基本持平。而到秋收，机插晚稻的平均亩产比手插的高了26斤！第二年县里根据石书记的栽培经验，在全县推广机器插秧。

　　这段时期书春基本上借、住在公社，和石书记难得一见，所以当石书记患上恶疾撒手走后，悲痛得每天都要以泪洗面，很长时间不敢回九队，怕睹物思人痛得无法承受。

　　书春直到现在仍痛骂自己，为什么贪图省力住在公社？要是天天住到草屋就能及时察觉石书记的身体及时治疗了，这样石书记就不会走了！

　　发现石书记病情是那晚回来拿些资料时。书春看见他捂着肝区面孔惨白满头虚汗缩作一团不停地发抖，桌上摊着那本卷了边的《机插稻栽培日记》，不禁吓得魂飞魄散，马上喊人急送医院。医院查下来郑重关照，快去上海肿瘤医院做B超检查，肿瘤医院的医生把寸步不离地陪着石书记的书春叫到外面责备：“为什么不早点过来？”书春一下子浑身发软，两腿抖得站立不住。石书记却坦然地问医生：“我还有多少时间？好安排工作。”

　　医生叫他卧床休息，石书记回到崇明却坚持去了书春的草屋，他要再一次修改《机插稻栽培日记》。

　　在石书记最后的一个多月里，永安大队的贫下中农全都给他送鱼送蛋，九队更是专门派人给石书记做饭，直到他自知时日不多提出回家。7月19日上午，石书记终因身患肝癌不治身亡。布置灵堂时，家里竟连一张照片也找不出来，书春便叠起两张吃饭台子加一张椿凳，站在二梁之下给板门上的石书记画像。

　　书春涌着泪水勾出轮廓，全身心地描绘五官，画到两只合上的眼睛时，完全凭着石书记留给他的眼神和自己对他的深厚感情，画出了那双刚正不阿、坚毅慈祥的眼睛，大家都说活灵活现！大殓这天几千个人痛哭悲嚎：石书记我们舍不得你啊！

　　县革委那个处分石书记的领导也赶了过来，连鞠了五个躬抓起石书记的手哽咽着说：“老石，我向你，道歉来了！要不是我，你会……多活……几年！你胸怀大局，任劳任怨，为推广机器稻秧，留下了宝贵的，栽培日记。你一直装着群众，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你这样的干部，才是人民欢迎的，好干部！我现在，向你学习，还来得及，你就监督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