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牛农家乐”的前身,是一家农用物资店,专卖种子、化肥和农用机械等。芮春牛说,村里那时家家都有几亩地,乡里乡亲经常光顾。他后来改办农家乐的原因之一,就是老店维持不下去了。
为突显“慢城”魅力,打造乡村旅游,村里前几年推出新政策。每人保留一分地,其他田地出让流转,由政府统一规划,分季节栽种向日葵、薰衣草、油菜等观赏植物。这样一来,大片大片花卉景观成为“慢城”新亮点,但自留田骤减,农资商店渐渐没了生意,最后只能关门大吉。
芮春牛脑筋活络,及时改弦更张,开出新店,但更多人受各种条件所限,没他反应快。突如其来的“慢城”生活,让这些村民很不习惯。五六十岁以上的长者感触尤深,因为年轻人都在外打工,老人们才是种田的主力军。家中田地一下子从几亩缩小到几分,生活节奏被彻底打乱。与田地同时消失的,还有家里的猪圈。种田和养猪相依相伴,没了田,家猪缺粮,村内无人再养。
比如芮国良62岁的母亲诸小兵,家里原有六七亩农田,油菜、水稻、玉米、蔬菜……轮番耕种。除了寒冬,老人一年四季有三季忙得不亦乐乎。如今无地可种,没猪可养,只能带带孙女,看看电视,再打打小麻将。
这样悠闲自在的老年生活,不少城里人习以为常,但在农村,诸小兵们一点也不适应。“忙了大半辈子,闲不下来。”虽说儿子开农家乐,家里不差钱,老人还是经常去田里打工。
以前在自家农田忙碌,丰收或灾害都算自己的;现在帮集体干活,按天计算工分,工作8小时,日薪30元,偷懒者会被扣工分。去年,诸小兵这部分打工收入近2000元,相当于一年只在田里忙了60多天。
遇到诸小兵,在接近40℃的桑拿天,下午2时,全天最热的时候,十多名老年妇女不顾烈日炙烤,弯着腰,忙着种向日葵。先翻土,再播种,还要负责后续维护。“前阵子刚收完油菜籽,等这批葵花到九十月份开放,应该会很漂亮。”她说,这是政府统一要求种的,为了吸引更多游客。
老人们的农活量和压力大为减少,收入同时受到影响。也许是因为在农家乐尝到了甜头,诸小兵不愿透露收入的具体变化情况,只是强调说,流转掉的农田,每年每亩能得到800元政府补贴。“人毕竟轻松了,能有这部分保底钱,也不错。”
每家每户几乎都有茶叶地,没纳入流转,加上保留的几分菜田,给“慢城”老人们重温农耕旧梦,留下了一点念想。
羡慕嫉妒恨,同村人也想再忙些
同村的张阿英更有交流欲望,诸小兵堤内损失堤外补,而她做不到,心理有些不平衡。从她家走到“三星竹苑”,只需几分钟。但就是这短短几百米的距离,犹如一道鸿沟,横亘在两户村民之间。
诸小兵家地段较好,位居游客必经之地,十多家生意红火的农家乐,无一例外;张阿英家离村中主路较远,即便到了旺季,也很少有人经过。其实,她和儿子芮建兵两年前也开过农家乐,“建兵农家乐”的招牌至今未取,却早已名不副实——因客源稀少,他们只坚持了不到一个月,便无奈停业。
年近六旬的张阿英,心里多少憋了一些怨气。“大家都住在‘慢城’,好处都让别人得了,我们反而吃亏。”她也常去农田里打工,生活轨迹和诸小兵差不多。同样每天30元收入,和每年每亩800元补贴,她嫌少。
“以前自家种田,虽然辛苦,但收入比现在高。”心怀“羡慕嫉妒恨”,老人也想和村口的乡亲们一样,再忙些,再快点,多沾“慢城”的光。
除了农田,张阿英家的杂货店也有损失。早在获“慢城”称号前,便民小店已在家开张。“那时村里只有两家,生意一直挺好。”然而,趁“慢城”东风,周围突然冒出好几个竞争对手。结果,游客没多几个,熟客倒流失了几批。
负责看店的,是张阿英的儿媳陈新花,今年29岁。她的“慢城”生活比较悠闲,心态也保持得不错。“这几年村里发展确实很快,但和我没什么关系。之前我们家也凑过热闹,办农家乐,生意不好就停掉,反正前期投入也不多。”她坦言,“慢城”人气这两年越来越旺,尤其到了清明假期,人山人海。“那几天总是堵车,许多车都只能停在路边,村里建了4个停车场,根本不够用,正在建一个更大的。”
陈新花说,少有游客走进村子深处,她还是照常过自己的小日子,喧嚣和利益属于别人。“他们地段好的,不怕吵,就盼着游客越多越好,”她补充说,“出村交通会受些影响,那段时间就不往外跑呗,克服几天,不难。”
看起来,陈新花和“慢城”若即若离,但不久的将来,她很可能会与“慢城”水乳交融。在家赋闲两年多,她一直盘算着,等襁褓中的儿子上幼儿园再找工作。“我刚报名学开车,打算拿到驾照以后,去景区应聘,开旅游电瓶车,应该会是一份不错的工作。”
她的丈夫芮建兵是油漆工,始终保持着从前的生活节奏,在周边各村游走,哪里接到活去哪里。大山村的打工仔回归了一些,但仍有不少在外打拼,家里地段不好的,或打工收入较高的,宁愿选择当一个“慢城”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