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四狠命揉着自己的眼睛，恨不得把眼珠挖出来，怎么就挤不出一滴眼泪呢？

　　上次流眼泪是什么时候？黄四实在想不起来了，当上主任以来，他就再也没掉过一滴眼泪了。以前可不是这样，看一部文艺片，他都会泪眼婆娑。但现在，任他怎么折腾，揉、捏、挤、压，两只眼眶里就是干干的，没有半星泪珠。必须得弄出眼泪，不然，明天到了现场，挤不出眼泪，岂不要误了大事？

　　老婆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挤出眼泪，日子不是过得好好的吗，有什么过不去的？但看到他这么焦急，她还是替他想了个办法，要不你去厨房切块洋葱试试看？黄四走进厨房，拿出一颗洋葱，切开，一股刺鼻的气味，直冲脑门。眼睛也立刻感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像无数根小针在扎一样。可没有眼泪。

　　这招不行。儿子给他出了个主意，在眼睛周围涂点清凉油，保证能流下眼泪。每次儿子上课打瞌睡时，他就会涂点清凉油，眼泪马上就哗哗地流出来，瞌睡虫也全被熏跑了。儿子从书包里拿出一盒清凉油，递给他。黄四用手指挖了一小块，涂在眼帘上。刺痛。他睁开眼睛，眼丝都红了，却干干的，没有丝毫的泪滴。儿子惊讶地说，你的眼里一定是没有眼泪了，不然，涂了这么多清凉油，怎么可能一滴眼泪也没有？

　　他不相信自己没有眼泪了，只听说有人哭干了眼泪，自己这么多年了，从未落过一滴泪，眼泪怎么可能就没有了呢？一定是方法不当，眼泪才不肯流出来。他想起了一个做导演的朋友。

　　导演电话里哈哈大笑，想掉眼泪？这还不简单。不用涂风油精、清凉油、芥末什么的，也不用往眼睛里揉沙子，那都对眼睛有伤害，只要想一想伤心事，眼泪自然会流出来的。黄四喃喃地说，伤心事？可我有什么伤心事？导演说，你母亲去年不是去世了吗？想一想，母亲为你辛苦操劳了一辈子，你却没有尽孝，让她享享清福，是不是很遗憾？

　　黄四点点头，又摇摇头，母亲去世，他是很难过，但即使送葬时，他也没掉过泪，现在只是想想，怎么可能掉下眼泪来？

　　导演叹了口气，说，你再想想，那次某工厂的那场火灾，烧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那是多么悲惨的一幕啊。听说，你当时代表职能部门，还到了现场，亲眼看到了那惨烈的一幕。想想这一幕，你的眼泪就会马上掉下来的。

　　那一幕，黄四当然印象极其深刻，他还为此惴惴不安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担心被问责，好在最终他逃过了一劫，没有追究到他，这让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虽然他也很沉痛，可让他为一群不相干的陌生人掉泪，他真的挤不出来。导演也没辙了。

　　黄四还是想不出掉眼泪的办法，在家里来回踱步，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老婆实在看不下去了，问他，为什么非得为难自己，挤出眼泪？黄四叹着气说，明天有个重要活动，李局长家的淘淘死了，明天要去送行。

　　李局长家的儿子死了？

　　黄四下意识地往门口看了看，压低了嗓门：不许乱说话，淘淘是李局长家的宠物狗。老婆诧异地睁大眼睛，一只狗死了值得这么大惊小怪吗？还要想方设法掉眼泪，难道你要为它去哭葬？

　　你懂什么，淘淘是李局长最宠爱的。局里最近要提拔一个副局长，这几天就讨论，李局长已经答应为我争取了。你想想，这是多么关键的时刻？礼包我已经准备好了，正好乘机送过去。明天为淘淘的送行会上，李局长一家肯定会哭得一塌糊涂的，到时候，我一滴眼泪都不陪着掉，怎么行？

　　老婆摇摇头，又点点头。

　　这时候，黄四的手机突然响了。是死党余处长打来的。电话里传来余处长的声音，听着听着，黄四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一阵紫，突然，两行热泪，夺眶而出。老婆见了，激动地叫了起来，眼泪！你终于掉眼泪了！明天你有救了。

　　黄四抹了一把眼泪，还有什么明天啊，刚刚余处长说，李局长晚上从家里被人带走了，听说是市纪委的人。黄四说着说着，泪如涌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