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经常进出书画庄
过了几天,沈智毅来到洛阳村唐云的住处。“你来做啥?”沈智毅一进门,唐云就这样问道。“来看看你的画,有人想买你的画。”沈智毅年纪虽小,已经知道如何才能调动画家的胃口。唐云见沈智毅还是一个毛头孩子,有些不大相信,还以为是个小调皮来耍弄他呢。“多少润笔?”沈智毅一开口就说的是行话。书画是一种文化,买卖也多在文人圈子里,如果一张口就是“这张画多少钱”,当然有些不雅,只有用“润笔”来代替价钱才最为恰当,正如教书的先生收取学费时,把学费说成“束修”一样。在中国,文人和画家的地位一向是不高的,但又非常爱面子,不愿把钱的事说得赤裸裸,为了活命,又不能不谈钱,所以只好用“润笔”、“束修”之类的文明字眼来代替。看到沈智毅真的要买画,唐云递给他一张“润例”,然后把他带进屋内。沈智毅走进室内,便感到大上海太委屈“杭州唐伯虎”了,怎么住这样小的房子?室内有一张床,床上挂起帐子,帐子上挂着四张条幅,其中有一张画了十二个不倒翁。沈智毅看了顿然有股清新之感。他们两人谈的结果,四张画一百三十元大洋。沈智毅立刻把钱付上,把画拿走了。
路过马公愚处,沈智毅又去看看马公愚。马公愚把画打开一看,十分欢喜,暗暗地想把它买下来,就问沈智毅:“四张画多少润笔?”“一百三十元。”沈智毅实打实地说。“这四张画给我,我给你润笔为五百元的字。”马公愚说。“不行,这是别人订好的。”沈智毅不肯相让。“给你写八百元的字!”马公愚仍然坚持要把四张画留下来。对马公愚的固执,沈智毅是没有办法的。马公愚是海上书法名家,做寿、写招牌都要找他,五云堂笺扇庄,经常是有求于马公愚的。尽管马公愚写的条幅不太容易售出,沈智毅还是拿了他价值八百元的字,把四张画留了下来。荣毅仁和荣德其那里怎么交代呢?他们五云堂是做生意的,生意人不能不讲信用啊。
三天之后,沈智毅又到唐云家里去了。“你怎么又来了?”这一次,唐云是明知故问。“来拿画。”沈智毅说。这次,唐云又给他画了四张。画好之后,沈智毅并没有卷起画就走,而是很殷勤的样子,给唐云收拾一下杂乱的房间,又给唐云理纸磨墨。这次,他给唐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从此之后,只要沈智毅到唐云家去取画,唐云总不会让他空手而回。唐云救活了五云堂。有唐云在前面开路,五云堂笺扇庄就正式做起名人字画的生意,来这里订购字画的买主也多了起来。这个笺扇庄的生意兴隆,以后就改为专门经营书画的“五云堂”,和“朵云轩”、“荣宝斋”、“九华堂”分庭抗礼了。唐云经常进出的还是坐落在河南路上的九华堂笺扇庄。
九华堂笺扇庄最早从苏州创业,称苏记九华堂。老板是迁居苏州的绍兴人。后来苏记九华堂有一部分迁到上海,开始名为原九华堂。迁往上海不久,弟兄分家,一分为二,河南路西首的叫“九华堂原记”,后又改为“裕记九华堂”,请汪乐山主持,在河南路东首的一家叫“九华堂宝记”。老板死了,老板娘叫自己的侄子主持九华堂的事务。不久因对侄子的工作不称心,老板娘就把侄子辞退了。宝记九华堂由老板娘的学生吴耀祺当经理。唐云经常进出的就是宝记九华堂。
九华堂经营的字画都是出自上海名家的手笔。当时名噪海上画坛的“三吴一冯”的作品都在这里出售。三吴之中有吴徵,以清四家之一的王原祁为宗,其山水自成一家,为当时的巨擘;再一吴就是吴湖帆。吴湖帆于山水花卉无不精,其山水步娄东二王,低回于吴门画派的文徵明和唐寅,涉猎宋元,其画风明丽稠密,才调清新。还有一吴即是吴子深,能画山水,一冯即是冯超然。冯超然为当代山水名家陆俨少的老师,兼擅山水、仕女,笔意温婉,山水兼得文徵明之情趣,仕女近仇十洲而后的画派。这“三吴一冯”,实以吴湖帆为魁首。以价格而论,这些名家的每尺画要四十元,按当时的行情可买五六担大米。在这样名家林立的九华堂,唐云的画能在这里占一席之地是很不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