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妈称一日三餐的吃喝是死粥死饭。劳动人民家庭的日子清贫,填饱肚子就是日常生活,点心和我们几乎难得陌路相逢。1976年唐山大地震之后,说是苏州也保不定要地震,好多人家搭了防震棚,我妈妈摊了面衣饼,再有苏打饼干和鸡蛋糕放在棚子里,似乎安慰了许多。这时候正好放暑假,我们就钻在防震棚里下军棋,也没有几天,这一些点心就被我们打发了。
我妈妈是中午回家发现这个事的,一怒之下罚我和我弟弟不许吃午饭,还要立壁角,就是靠墙壁站着。妈妈走开之后,我弟弟从口袋里掏出半块桃酥,分了一半给我。桃酥是邻居家防震棚里的,邻居在一家工厂当干部,家庭条件比我们好一些。
我弟弟去世的那个晚上,我想起过这些陈年旧事,现在要不是为了文章,谁愿意上了年纪再忍受难过啊。
这一回去震泽点心笔会是我想出来的,其实点心只是文章的虚晃一枪,我的本意是想通过依旧还在的滋味,想起些恍惚的从前来。一起去的荆老师青少年时代曾经在震泽干了一阵子中学老师,没有想到的是,我们去的一家馄饨店,老板娘就是荆老师当年的学生。
好多年前,我曾经听荆老师说起过,当年在震泽教书的时候,还跑到南浔去买了电影票追女孩子,一个乡镇青年老师,在教书育人的白天之后,踩着单车赶上好几十里路,守在电影院的路灯下,多么美丽的时光啊。
荆老师赶往南浔的夜晚,我只是在台灯下读读书瞎想想,之后有了忽发奇想或者异想天开的习惯,我就去当诗人了,而有了丰富生活打底的荆老师,就自然而然地成了一名优秀的小说家。
震泽镇上的麻团可谓一绝,式样饱满而温顺,尝在嘴里的滋味也不一般,是彻底的糯,是拼尽最后一点力气的弱,这是我心目中的知己美食。做麻团的师傅身怀绝技似地笑傲江湖,麻团店的老板,一年要付他十七万元工资。这几乎是我早出晚归两年的收成了。做麻团学好了手艺就是一劳永逸地重复,写文章还要一天到晚地挖空心思,但我还是欢喜现在的人生,写写画画,苦了累了,跑到震泽歇歇脚,尝尝麻团,这样的日子,我很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