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儿童文学工作者,只写些儿童文学作品,本来从未想过给报刊写小文章。我开始写这种小文章,是在“改革开放”之际,而如今老了,接触孩子不多,儿童文学作品反而写得少,怀旧的小文章写了一篇又一篇,乐此不疲。我之所以写起这种文章来,真要感谢一位老兄。这位老兄就是沈毓刚同志。
沈毓刚同志是老报人,《新民晚报》的副总编辑,我认识他是在“文革”的特殊情况下。他属新闻界,我属出版界,当时我们都在上海郊区奉贤的新闻出版干校。周总理批示要编译世界各国史,由全国各省市承办,上海分到的是非洲史。干校于是成立翻译连,把各单位懂外文的,从事译文工作的人集中起来。我是译文编辑,自然进翻译连,而沈毓刚同志在之江大学本来读外文系,英文好,也进来了。于是我们碰上了,渐渐熟悉了。不过我们不是一个组,我译俄文,他译英文,我想不起来他译哪国的历史。翻译连后来回上海,成了上海人民出版社的编译室,我们仍在一起。
粉碎“四人帮”后,编译室改为上海译文出版社,我留下,许多同志归队回原单位,沈毓刚同志回《新民晚报》去。他走时知道我译瑞典女作家林格伦的童话《长袜子皮皮》,对我说,他回报社要编副刊“夜光杯”,正需要一个连载作品,可以连载《长袜子皮皮》。经过“文革”,大家好久没有看到过外国作品,晚报又是老少咸宜的,正可以登这个童话,孩子爱看,爷爷奶奶爱孙子也会欢迎。我想,不错,外国儿童文学作品好久没出现了,《新民晚报》影响大,能发表,当然是大好事,只有感谢他。就这么定了。
当时《新民晚报》的临时社址在九江路近外滩处,在邮局对面,我交稿常去那里。记得沈毓刚同志身边常出现一位小伙子跟他商量稿件。沈毓刚同志向我介绍,说这位小同志乃是报界前辈严独鹤老先生之孙严建平。如今,快30年过去了,严建平同志成了《新民晚报》的副总编辑。
童话快登完时,沈毓刚同志对我说,希望我继续帮忙,写些小文章给他,只要是生活中有趣的事都可以写,字数是千字不到,应不费力。对我来说这是新鲜事,但沈毓刚同志态度诚恳,对我信任,我不好推,就答应了。我已经忘记一开头写了些什么,只记得用的笔名是“一七”。我的名字“以奇”正是“一七”的谐音。1940年10月17日我去苏北参加新四军,改名字时就以“以奇”代“一七”。沈毓刚同志觉得这名字太怪,改为“乙七”比较雅。他对我给他的文章大加赞赏,说是敲定了,一个礼拜至少来一篇。真的,我一下子写了不少,出国访问,出差外地,怀念童年在广州,等等,无所不写。
因为写童年在广州的文章,我还受到同乡夸奖。有一次广州来了几位同志,住在虹口一家广东人办的旅馆里,我去看他们。旅馆的人听说我就是《新民晚报》写那些广州文章的作者,围上来称赞我为广州争光。我实在不敢当。
沈毓刚同志写的文章也给了我启发。他用其佩等笔名在“夜光杯”上写了许多好文章。我至今记得其中一篇,是他访问德国回来写的。说的是我们大家都知道汉堡包,因为汉堡是德国的著名城市,就以为汉堡包是德国人发明的,其实不然,汉堡包是美国人发明的。美国人工作紧张,午餐赶时间,就用面包夹汉堡牛排(即牛肉饼)当午餐吃。说到汉堡包我就会想到这篇文章。沈毓刚同志的这些文章又好看又有意思,值得我学习。
我就这样给《新民晚报》写啊写,一直写到沈毓刚同志退休。他退休了,也就没人催我写了,总算告一段落。
沈毓刚同志退休后我们常通电话,我只知道他有孩子在香港,一年当中有半年住在香港。听说他的夫人是我大夏大学的校友,可惜无缘一见。
沈毓刚同志去世已经十二年,他曾指导我写小文章,如今我又写起来了,怎能不怀念和感激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