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科幻文学大师威尔斯是不折不扣的技术流,在他的不朽名作《时间机器》、《隐身人》中,对科技手段的描绘堪称巨细靡遗,使人简直误解这些手段似乎在未来是可以实现的。然而威尔斯本人却说:我和儒勒·凡尔纳的区别在于,他的幻想未来会成真,我的幻想则不可成真。换而言之,威尔斯式的科幻是哲学式的科幻,是用科技讲述人类未来命运的寓言。
威尔斯的《莫雷尔博士的岛》讲述了莫雷尔博士在遥远荒岛上进行的生物实验,各种动物被离奇“嫁接”,呈现熊不熊、虎不虎、猴子不猴子的恐怖画面,人,也因此受到威胁,陷入绝境。而卡萨雷斯同名同岛的《莫雷尔的发明》则浪漫许多,莫雷尔爵士发明了一种可得永生的机器,将心爱的人和自己永远留存下来。这种机器魅力十足,连流浪到岛上避难的陌生人也抵抗不住诱惑,即使知道未来将活在枯燥无味的无止境重复之中,也要如飞蛾扑火般冲进这部机器。故事笼罩着热情浪漫同时又绝望恐惧的调子,永生,原来是这么可怕的事情。
这不禁让人想到,盛赞这故事的博尔赫斯本人,也曾经写过一篇名为《永生》的短篇小说:在奇怪的海滩上,“我”遇到一群如同梦游者一样失魂落魄的人,他们眼神茫然,行动诡异,飘忽如幽灵,仿佛生不如死。其实他们是一群已经获得永生的人,在“无法死去”的岁月里,无止境地重复着枯燥的动作、单调的日程和麻木疲惫的表情。
将永生的画面描绘得如此面目可憎,或许并不是单纯的排斥,而是另一种念想。正如《时间机器》中,发明家冲进未来与千万年之后的人类异种战斗后疲惫归来,带来了一枝来自遥远时空的花。那枝花才是重点,恶斗之后,竟然还能留存一枝花,被幸运之神眷顾、获得某种机遇的人,有几个可以做到?——在业障轮回中留下一枝花的姿态?那些浪费此生的人,也将浪费永生,只有这种不在预先设计也不在预定目标中的意外变化及其结果,才使恐怖人生之中永远有惊奇,而无限绵延的未来,也因此拥有了难以言喻、永恒存在的微妙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