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只茶盏,青色,宽口的口沿和小小的圈足,形成一种高耸挺拔又亭亭玉立的姿态。
摊主剃短发,露青皮,膀大腰圆,手腕系金链。见我注视良久,便凑近我说:“青白瓷。景德镇真品。你是老客户,便宜点给你。”我点点头,笑道:“景德镇青白瓷,青中见白,白中泛青。胎薄而透光,这茶盏只是一片青色,且厚实,赝品而已。我只是喜欢它的色调和器形,买回去打算作洗笔之用。我出个价,你愿意,即成交。”
摊主十分爽快,欣然接受我一路狂砍的价格,然后用纸将茶盏仔细包裹,放入我的包中。
我笑着对摊主说,会有人当宋瓷买吗?摊主说:哪会呢,谁都知道,真的景德镇宋瓷,天价呢,来的都是玩玩而已。
回到家,将茶盏随手放在书桌一角。于是,每次坐在案头前,便与它默默相对。
青白瓷是北宋时期景德镇的产品,在釉色上,它既接近南方越窑青瓷的风格,又大量吸取北方定窑白瓷的特色,是集“南青北白”之大成。在《景德镇附录》有“佳者莹缜如玉”之赞誉。
眼前青色茶盏,分明是赝品。然而即便是赝品,却也不乏可品之处:静观那片青色,沉静素雅,让我联想到雨后初晴的天空,或是从晨岚中悄然露出的一抹山色、或是在两岸青山中流淌的一道春水。整体形制简单,却有曲、直、折、圈的线条,委婉圆润、轻盈灵秀,宛如美人衣裙翩翩时的褶皱。俯视间,那从底到口、从小到大的形态,如一片缓缓舒展的花瓣,充满生气和灵性。把玩在手上,虽然厚实,却也有温润清凉之感,如月夜寒露,林间清风。
常常将疲累的双眼,落在那片青色上,渐渐的,干涩的眼眶里有了滋润;常常将一缕浮躁的心思,放进茶盏里面,一阵漂浮旋转后,慢慢沉静。
于是心想:这样的赝品,虽然没有收藏价值,但其式样、色泽、器型,不乏可品之处,也有养性功能。世上有真品,必有赝品。赝品本身无辜,只是世人为利益驱动,非要将赝品冒充真品。如今社会上各类假货、劣货你方唱罢我登场,而且手段比之古玩赝品,更是棋高一着,或各类广告铺天盖地,或请专家名人谈切身体会,或贴上足以乱真的防伪标识,生生地指鹿为马,不仅骗人钱财,还要伤害性命呢!
这么一想,眼前的茶盏,有真品之神韵,而明示自己赝品之本质,倒也堂堂正正。为人处世,假如有见贤思齐的心思,哪怕你模仿也好、包装也罢,只要“注明出处”,不恶意侵犯别人的版权,那才能问心无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