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十天大限终于熬到了

　　然而今天，在她第二次病危昏迷中喊了一声“尿尿”以后，一个多礼拜没有开口说过话，今天第一次张口便想起自己的寿命，想到生死，落下泪来。说明这段昏沉沉躺在床上的时间，她虽沉默无语，内心里却没少想事，在经受着剧烈痛苦的思想斗争。

　　“你不要胡思乱想！”我宽慰她说，“妈妈最希望看到的，是你能慢慢好起来，早日把病治好。你现在住的是国内治疗白血病最好的医院，医生是这个专业领域里经验最丰富的医生，用的是国际上治疗真菌感染最好的药物，医生说这伏立康唑是抗真菌的核武器。只要你积极配合，康复是没有问题的。”我没敢把自己面临的困境，拍卖《土壤》手稿和社会各界爱心援助的事告诉她。

　　就这样，按小时候在家的惯例，寿星在这天要吃生日蛋，和象征长寿的面条。为此，这天早点，二位姑姑特地为汪泉做了一碗香喷喷的家乡酒冲蛋。因为忌口，蛋是鸭蛋，主食就是代替生日蛋糕的家乡甜点油贴黄。午饭是汪泉爱吃的肉末炸酱面。面条是环妹自己手工擀的，说是比买来的面条口感要好，用来拌面的炸酱也是精心制作的，另外还有一碗西红柿蛋花汤。中午，当我将两位姑姑精心制作的生日面送到病房，护理员打开外面的保温袋，房间里顿时弥漫开一股诱人的香味，护理员不由得叫了一声“好香呀！”便把面和汤放到微波炉去消毒了。我弯腰将床摇起一点。医生关照过，躺着喂饭容易呛着，但又不能把床头摇得太高。高了由于体位改变，会压迫汪泉的颅脑和肺，容易引发脑梗和肺部出血。

　　肉末炸酱面大概很入味，很对汪泉胃口，她吃得有滋有味。怕她伤感，喂食时我压根没提生日这档事。等吃完生日面喝过几口汤后，问汪泉：“二姑姑的炸酱面做得怎么样，好不好？”寿星点点头，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声：“好！”我又问：“现在面条吃完了，我给你唱首歌怎么样？”寿星愣了一下，这让她感到有点意外，也并未意识到其他别的含义，咧开大嘴开心地笑起来。“好！”她绊着舌头高兴地说。我于是坐在病榻边，低声哼唱起一首她喜爱的俄罗斯歌曲《卡玛河边有一座城》。这是她小时候早晨赖床时，温小钰和她躺在被窝里一句一句教她的，还给她讲了歌曲的背景，以及相关的高尔基苦难童年的故事。

　　神灵保佑，十天大限终于熬到了。尽管治疗小组的三位医生谁也不曾松口，危及汪泉生命的因素依然存在，但还是让我们紧张得快要断裂的神经，多少有了些松动，至少说明没向反面发展。到了一月底，医院开始进入春节放长假前的准备。曹医生决定对汪泉进行一次全面的检测。检查共花了两天时间，楼上楼下，B超、放射科、眼科跑了一趟下来，情况还算不错。CT扫描的结果，不论颅内还是两肺，真菌感染面积依然很大，但几处病灶都有所缩小，趋向好的方面转化。为了了解右肺积液情况，经B超检测，尽管仍有积液，但比之前减少，呈现网络状，已经难以再抽取了。眼科的检查，否定了汪泉自己对复视的怀疑，医生认为只是单纯视力上的问题。最后，曹医生还对汪泉再次进行了腰穿，抽取骨髓，测定移植两个月来血液嵌合率和癌细胞的残留情况，结果，嵌合率为100%。这就是说，汪泉如今血管里流的血液，百分之百是供者的了，自己原先的血液已全部被换了一遍。血液细胞抽样检查，未发现癌细胞残留。这样的结论，曹医生认为，是最理想的，使她们能集中精力来对付感染。

　　听了曹医生对汪泉病情的总体评价后，我又像上次病危期间似的念念不忘汪泉的危险期是否已经过去的问题。“现在谈论这个问题为时尚早！”曹医生断然说，并再次郑重提醒，“记得我们上次对你讲过，伏立康唑一个疗程是三个月。现在汪泉疗程尚未过半，远远未到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尽管汪泉比之前有进步，但危险并未过去。我们对真菌感染的长期性和反复性，思想上要有充分的准备。你想想，我们人身上最常见的真菌感染，像脚气、灰指甲等等，反反复复，顽固得很，总也根治不了。对此不可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