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想方设法要让她去读书

　　养母虽然不识字，但她在生活的磨难中总结出了很多做人的道理，是小喜子人生的启蒙老师。诸如：“依人都是假，跌倒自己爬”、“人家的肉，安不上自己的腿”、“不偷不抢，走遍天下”、“宁做天上鸟，不做人家小”、“贪图小利受大害”、“穷不失志，富不癫狂”等观念，它们有如涓涓细流滋润着小喜子的心田，影响着小喜子，使她从小就养成了好习惯，哪怕扫地时从地上捡到一块钱也会放在桌子上。

　　养母对汉奸、洋鬼子很痛恨，对当时社会上抽鸦片的恶习十分反感。张少卿的一个妹妹嫁到宁波，那家人据说是当官的后代，家里房子很大，地板锃亮，但是子孙却不争气，一家人都抽鸦片。一次，小喜子的这位姑妈到上海，养母便悄悄地对她说：“姑妈不是好人，抽鸦片、吃红丸子，她要带你到哪里去，你不要跟她去。”这些话，小喜子不全懂，但她受到了这种简单的是非观念的影响，开始认识世间的善恶。

　　养母喜欢讲故事，小喜子也爱听。每当劳作空隙，养母把小喜子抱在怀里便开始讲起故事，讲得最多的是“二十四孝”的故事，什么王祥卧冰啦，郭巨埋儿啦，此外，还讲孔融让梨的故事。养母经常教她要孝敬父母，常说“天下没有父母的不是”。养母不识字，这些故事大概也是听来的，故事里也掺入自己的生活体验，自己的情感，养母讲得出神入化，小喜子听得津津有味。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恐怕就是靠这样的口口相传，一代一代传下来。

　　小喜子对养母很崇拜，跟着养母学针线、织毛衣，做汤圆、包粽子、做家务，还帮着看顾小摊。虽然一家人住在朝北的亭子间里，经年不见阳光，但她感到亲情的温暖；虽然日子过得清苦，但是过得无忧无虑。

　　小喜子七岁的时候，养母想方设法要让她去读书。养母的想法比较开明，她对小喜子说过：“有人说‘不识人没饭吃，不识字照样有饭吃’，我就不相信。不识字，好多事不懂。姑娘也要识点字，好做大事。”可是，穷人家孩子想受教育不容易，没有钱可怎么上学呢？养母多方托人打听，结果打听到西门路上有座志成学校，是进步人士办的。养母亲自去找了白发苍苍的老校长，请求免费入学，校长答应了。于是她以小喜子的乳名注册入学，成了真正的小学生。

　　志成小学不大，一间课堂两个班级上课，一个班读第一册，另一个班读第二册。小喜子一年中只能读半年书，还有半年要帮家里照看小摊。但是，她学习能力很强，别人读第一册时，她已把第二册中的知识学会了。平时在学校里，她抢着扫地擦黑板，老校长很喜欢她，见她很勤劳，就给她取了一个学名叫张士勤。这个名字她一直用到现在。

　　学校生活，在小喜子眼前打开一个崭新的天地。课文不算难，“小狗跳，小猫叫”呀，“暖和的太阳”呀，“蝴蝶飞”呀……这些内容让她觉得有趣，背诵起来也很快。唱歌她更喜欢，“打倒列强，打倒列强，除军阀！国民革命成功，齐欢唱！”这支歌，她唱起来很带劲。然而，在同学们蹦蹦跳跳的时候，她却跳不起来，因为在进学校之前，养母已经按农村的旧习惯给她裹了脚。裹了脚的小喜子，走路一拐一歪，疼得钻心。虽说人小，却也有自己的主意，在去学校的路上，她偷偷地把裹脚布放掉，回家时再悄悄缠上。有一次被养母发现了，自然要对她“做规矩”，免不了一顿训斥。老师知道后，就去劝说养母，裹了脚等于残疾人，孙中山先生是不准裹脚的。养母不顽固，尊重有文化的人，所以听从了劝告，不但同意小喜子不再裹脚，还把自己的裹脚布也扔掉了。由此，小喜子对孙中山先生十分崇敬，她每天在学校里看着中山先生的像，背诵“总理遗训”，“遗训”两字的意思她不懂，但她认定孙中山是个大好人。

　　小喜子在张家已经五年了，养母在她十岁生日的时候，买了块洋布，给她做了件花衣裳。在永年路，她曾遇到学生游行，宣传反对日本侵略，见到那些学生焚烧日货。回到家她就对养母说：“花衣服不穿了。”养母吃惊地问：“为啥？”小喜子理直气壮地回答：“洋布是日本货！我不穿！”弄得养母目瞪口呆，不知说什么好。三年后，志成学校被封闭了，她就再也没有踏进过学校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