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已是衣衫不整　

　　瞬间功夫，形势陡然翻转，一些官兵鼻青脸肿地跌入村中水泾，想爬上来，岸边却有妇孺尖声叫唤着，手拿柴禾扁担伺候……黑烟弥漫、焦糊气味中，整个横泾村开了锅一样，乱翻了天！

　　那千总此时正大模大样地坐在楠木太师椅上。先前他看着一群兵丁押着一个老头进来，白发苍苍的，就没令他下跪，只是厉声喝道：“看你一大把年纪，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想要造反？无法无天！”陈耆老颤颤巍巍摇头，道：“老朽无罪，你们抓错人了。”千总冷笑一声，让兵丁将一张布告展开给陈耆老看，然后道：“那日聚众闹事，你等何其猖狂！今日官军前来问罪，你倒想抵赖不成！告诉你老儿，今日要抓的就是你！”陈耆老一看盖有官印的布告上，竟赫然写有自己的大名，不由如雷轰顶，腿脚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兵丁遂将他架起来捆到柱子上。千总今日也是图个省时省力，没有让官兵一来就放手掳掠。这时他架起二郎腿来，只等着老头家人前来求饶送银子，然后好押着人犯班师回营。

　　忽然外面喧嚷声起，千总初不以为意，官军到处本就是此等情形。须臾功夫，外头动静越大起来，千总遂着人出去看个究竟。那兵丁刚刚出门，旋又惊慌跑了回来，忙不迭地先要关门。千总喝道：“怎么回事？”“外、外边……”

　　兵丁言犹未了，祠堂大门已被“哐啷”一声推开。张潮青握刀率众，一下子涌进祠堂！千总猛地跳起，拔刀在手！几十名官兵一起举刀挺枪，对着激愤喧腾手持各色“兵器”的村民；而那些凶狠的竹篙渔叉，却已经将官兵逼得连连后退，竟还有磕绊跌倒的，坏了官军气势。

　　千总一脸横肉，眼珠暴出，举刀大喝：“大胆狂徒，造反不成！”张潮青十分镇定，他新刮的胡子，腮帮子一片青，狰狞地看定了千总，这千总虽不是那衙役，不是那吊眼皮县令，可是张潮青的话语却仍是铿锵着力、振聋发聩：“今日我等就是反了，如何？这里地方局促，外边开阔些，你我两人这就出去过过招，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如何？”

　　这千总张口结舌，干瞪着眼。平日作威作福惯了，武功早已荒废，现在还说什么出去过招？再说千总总算头脑清醒，看着这满堂满院、一时挤不进来连墙头上都站着的枭众暴民，他知道今天只要一动手，自己的性命就得丢在这里。于是千总将腰刀重新插入入刀鞘，大言喇喇地道：“我奉知府大人命，捉拿你等案犯！你是榜上恶犯，有何资格与我过招！”众人见他插回刀去，又见陈耆老被捆成个粽子样，在那里气息奄奄，早已按捺不住，争先恐后，一拥而上，砍了绳索，将瘫下的陈耆老，扶坐到楠木太师椅上。

　　一片混乱中，众兵士已被纷纷缴械，只顾抱着脑袋，一边任打，一边求饶，哪里还有先前的不可一世的轩昂声气。千总脸都煞白了，却仍咻咻地道：“你……们这是在寻死！”此刻他有心杀人，却也因轻敌而失去了战机。

　　村民顿时暴喊：“今日让你死在前头!”“杀了他！”“杀了他！”随即拥上去就是一顿拳脚！等到陈耆老挣扎过来，举手拦阻“不可不可”时，这千总已经是衣衫不整、一脸唾沫、鼻青脸肿，连官帽都不知去向了。

　　众人总算听着陈耆老，给千总让出一条道，却看见张潮青横刀挡在前面！只听他断喝一声：“给耆老赔罪！”众人一听，随着一片喊：“赔罪！”“跪下！”千总一看这张潮青，今日端的是来者不善。没有办法，回身对着陈耆老弯腰揖拜了两遭，口称：“今日多有得罪。”

　　陈耆老虽说已经六神无主，却还是竭力劝阻，让千总一行出了祠堂。这千总出门上马，只觉得今日受此羞辱，血都吐得出来，遂而运足力气大喊道：“你横泾村的死期到了！待我再来，一个不留！”说完策马就跑，背后与马屁股上又连遭了几块泥巴石头。

　　张潮青出了祠堂门，正见远远村头处的石板路上，兀自站着一个人，是背着包袱的秀才，周祥千！张潮青顿时心中大为感叹……随之他又蓦然心头一惊，儿子张炬一早就已去了石山弄，俞能贵那里现在正不晓得又是什么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