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舞者
旺盛的月色,放肆地舔着大地;助兴的路灯,亮得意兴勃勃。
兴许这晚的气温太低了,莫斯科的步行街游人寂寥。
街道虽然寂寞,可寒冷的空气里,却拥拥挤挤地浮动着热热闹闹的音符。
一名街头卖艺者,正旁若无人地拉着手风琴。个子瘦长,却拉出了无比丰满的音符。孤芳自赏的音符来来回回地飞旋着,瘦子的身体随着韵律左左右右地晃动着,兀自陶醉。
这时,来了个老汉。
皱纹纵横的脸红彤彤的,好似被夕阳照得无比绚烂的一片秋叶。他手里提着一个购物袋子,宛若棍子般的法式面包,不甘寂寞地从袋子里探头出来。
他在音符里驻足,听。
不旋踵,把购物袋子放在地上,自得其乐地跳起了舞。
只见他摇晃着脑袋、舞动着双臂,扭摆着腰臀,像章鱼、像水藻,舞得有滋有味、舞得有声有色;舞出了早已远逝的青春、舞出了暌违已久的活力。
在这一刻,他忘了独居一室的凄冷与凄凉、他也忘了生活里曾有的失落与失意。
浑厚的夜色,在他狂舞的身上游走如梦……
之二:椅子
在圣彼得堡,参加步行观光团。 同团的一对老夫妇,来自英国。岁月恶作剧地在他俩的脸上织了一张密密的大网。这双老者,全然没有英国人惯有的拘谨和内敛,特爱笑。老先生豪迈的笑声让人联想到数十支烟花在天上“噼噼啪啪”地绽放的气势,非常大气;老太太呢,总是在听他说话时安静地笑,笑起来时,好像有很多尾鱼在网里窜来窜去,不可思议地窜出了一种不属于她年龄的妩媚。
坦白说,吸引我的,倒不是他俩笑的样子,而是那一张轻巧的小椅子。
那张折叠式的椅子,一直、一直被老先生拎着。他拎凳子的手势,小心翼翼,好似在提着一袋珠宝。每到一个新的景点,老先生便手脚麻利地打开椅子,妥帖地放好后,还不忘试试它的安稳度,这才温柔地扶他的老伴坐下。当讲解员口沫横飞地介绍景点时,老先生便用骨节粗大的手,轻重有致地为老伴按摩肩背。
接触到我的目光,老先生笑眯眯地说道:“她放暑假,我特地带她来俄罗斯玩玩。”
“暑假?”我诧异地问道:“她还在教书吗?”
“不是啦!”老先生双眸含笑地应道:“去年,她报读大学,是班上年龄最大的孩子呢!”说完,呵呵地笑。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也笑,轻柔地附和着说:“是啊是啊,我今年75岁了呀!”
秋天的太阳像金色的琉璃,有着一种璀璨的艳丽。此刻,静静洒落在他们脸上的阳光,异常缤纷……
之三:烤鸡
深夜,浓烈的香味,化成了翩跹起舞的蝴蝶,以一种招惹的姿势,从幽静的小巷里飞了出来。
释放香味的,是莫斯科一家专卖烤鸡的小店。
坐下之后,才发现邻桌肩靠肩地坐了一对老者。满头比皱纹更老的白发,在灯光底下闪着缎子般的亮泽。老翁很胖,老妪也不逊色,身上团团簇簇的肉,使他们看起来像是饱含汁液的两枚浆果。
桌上放着一整只金黄脆亮的烤鸡,他俩正在碰杯,澄澈晶亮的葡萄酒妖娆如琥珀。对饮过了,便动手撕扯鸡肉,两人看着美食的眸子,有着一种从骨髓里散发出来的款款深情。
老翁把鸡腿撕下来之后,手势纯熟地送到老妪嘴旁。老妪惬意地张口而食,与老翁交缠的目光里,满满满满都是一生相依的缱绻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