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绣出凭君看,莫把金针度与人。”这是小心眼的学人劝诫勿将自己成功的秘诀轻易授与他人。然而在乾隆印坛,偏偏有一位印家授之以渔,他采辑前辈学者大量的印学论说,并结合自己丰富的创作经验,将高深莫测的篆刻艺术作了全盘揭示,使习印者知其然而又知其所以然。这位印林功臣就是——陈克恕。
陈克恕(1741-1809),字体行,号目耕。浙江海宁人。性耽金石篆刻,每见父亲读书之暇以刻印自娱,便从羡慕到效仿。父亲知其爱好,就亲授六书要诀和仿汉之法。及长,工篆隶书法,兼刻晶玉铜瓷与黄杨木之印,然其刻印技能不见突出。他尝游浙东括苍山,遇见古代篆籀碑碣摩崖,必拓之以归。陈克恕又极力搜购诸家旧藏拓本,与同籍藏家吴骞等考辨析疑,打下了深厚的功底。乾隆四十三年(1778)他受进士查莹之邀游历京师,欣赏到了周代石鼓原物和番禺鉴藏家潘有为所藏的一千多钮古铜印,眼界大开,又与京城印人、学者时相切磋,并博采元代吾丘衍、明代甘旸等前人学说,增益自己心得,于乾隆五十一年(1786)撰成《篆刻针度》八卷,被翁方纲赞为:“深其义可以观道,溯其本可以言学。”
《篆刻针度》分为考篆、辨印、论材、章法、字法、刀法、制印式和选石等二十个栏目,对历代印章形制、材质、类别,和文人篆刻创作中涉及到的篆法、章法、刀法、印泥、器具、印石种类和印风等所有类别内容作了较为全面、详细的论述。《篆刻针度》成书之前,明清印学家的论著大多散见于其他卷册或作为个人印谱的附录,既是像明周应愿《印说》等单独出版也数量有限,流传欠广。深奥且并诗化的印学知识往往使初学者如老虎啃天,无法入手。而与陈克恕交往的吴骞、陈鳣、查莹及翁方纲、桂馥等均为乾隆时著名的藏书家和金石家,他们汗牛充栋的藏书资源和对金石篆刻全面、深刻的认识,使陈克恕近水楼台,能得到丰富、及时的参考和请益。陈克恕在《篆刻针度》中“尽言无隐”,它较为完整的体例、浅近易晓的语言,使爱好者不仅对历代玺印发展有一个初步的知识概念,在实际刻印操作过程中也能得到切实的帮助指导。该书与众不同的是对篆刻刻刀、印床、印规、印泥等器具的制作,和各类印石的石性等做了详尽的阐述,已经具备了篆刻学习普及入门书籍的特征,加上冠以“金针度人”的书名,一经雕版,便风靡印坛,嘉惠后学。然而由于时代和学术的局限,书中也颇有不经之论。
其实对于各种炫目的刀法,与陈克恕同期的绍兴籍印人董洵在《多野斋印说》中已明智地指出:“许氏〈谷园印谱〉另立各种刀法,作无数欺人语”。乾嘉时福州印人林霔在其《印说十则》中更清晰总结出:“刻印刀法只有冲刀、切刀。冲刀为上,切刀次之。中有单刀、复刀,千古不易”。遗憾的是林霔之高论附在其印谱《印商》之末,未能引起彼时印学界足够的重视,甚至连道光间以汇集篆刻论著著称的顾湘《篆学琐著》也未收入。篆刻刀法在较长年代中仍被视为畏途,或视为末技,或作而不述,或玄乎其说,这一混沌的状况直到近现代才被正本清源,得到厘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