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H370失联至今超过20天,搜救仍在继续,被公认为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国际联合搜救”。
为了生命与真相,已有26个国家投入到这场不计成本的大海捞针行动中,“海巡01”轮作为其中一员,3月11日凌晨从上海出发,历经西沙群岛海域、南沙群岛海域,穿过巽他海峡来到南印度洋。
19个昼夜近乎不间断的航行,距离超过9000公里,“海巡01”轮昨天凌晨抵达珀斯以西1850公里的最新搜索海域。
本报记者随船亲历全程。
远航
3月11日零点,“海巡01”轮拔锚离开上海,26名船员没人想到,这次例行的南巡,会一直延伸到南半球南部,“我们出发就带了20天的补给,其实意识到很可能会去参与搜救,但也认为足够了。”船长姜龙说。
彼时,搜救还在南中国海、泰国湾进行。在永兴岛待命时,姜龙和船员们通过船上电视看到马来西亚总理纳吉布确认MH370曾转向并且与卫星最后一次“握手”是3月8日8时11分,“当时我就知道,20天回不去。”
“马航永远在否认,‘海巡01’永远在路上”,这样的自嘲伴随着“海巡01”轮与时间赛跑,一路向南。东海、南海、印尼苏门答腊海域、澳大利亚圣诞岛海域直到南半球高纬度的珀斯西南海域,“我现在才知道原来环球航行一点都不浪漫。”一位随船女记者说。
3月26日,出发第16天,船行驶到东经95°、南纬23°,“过东八区了,大家的手表往后调一个小时。”此时此地,相距北纬31°的上海,半个地球之遥。“天又凉了”,随船记者前几天在赤道附近暴晒的皮肤还在蜕皮,又不得不翻出久违十多天的长袖外套。
计划永远跟不上变化,这恰恰是“海巡01”这十多天最真实的写照,从最初预计的南中国海到现在的南印度洋、从计划穿越马六甲海峡到最后穿越巽他海峡、从印度尼西亚以西海域到澳大利亚以西海域、从2船3舰的指挥船到再次独行南下。一块疑似残片的消息,都有可能改变航向,而当船已经准备好转向的时候,第二天一早,又被辟谣了。如此日复一日,以至于船长姜龙说自己一度因此“焦躁”,经过一周的调整才适应过来,“都说这次搜索史上最难,难就难在这里。”
海上的每一个早晨,“海巡01”的驾驶台几乎都是这样开始一天的工作,船长翻看昨晚的值班日志后拿着望远镜认真瞭望,大副在海图上比划着,准备来交接班的二副则在雷达上标绘。而每个晚上,驾驶台永远都是在漆黑中忙碌着,“驾驶台是不允许有照明的,你看作图室的灯光也得用帘子遮得密密实实。就跟开夜车一个道理。”大副张博介绍。
“一直到现在,船员们的工作热情都很高涨,大家都觉得参与到这样一件重大的事件中,是一种职业荣誉。”船长姜龙说。
何时归航?随着搜索工作将进入最关键阶段,这个问题几乎被“海巡01”的船员们遗忘,如果直接奔赴澳大利亚以西海域搜救,一周之后“海巡01”的补给可能就会出现短缺,“即便每餐从三菜一汤变成一菜一汤,也要保证先完成搜索任务。”水手长童世民说。
搜索
3月21日上午9时,“海巡01”轮二楼直升机甲板拉起隔离带,橙色的舰载直升机在蓝色大海的背景下格外漂亮,机长忙着核对仪表,机组忙着安装旋翼。不一会儿,几十米外听见直升机旋翼“隆隆”的盘旋声,忽然一阵强大的气旋袭来,甲板上的每个人都不禁捂住了自己头上的海事工作帽。这是记者在“海巡01”上亲历的一次直升机搜救。
“海巡01”穿过巽他海峡进入当时划定的南部搜寻区,就正式开始搜索,全天无休24小时12班轮班,每一个船员都参与到搜索工作中来,值班日志记录写满了一本又一本。
3月21日搜索2757平方公里、3月22日搜索2643平方公里、3月23日搜索2984平方公里……“讲得专业一点这叫海空立体平行线搜索,因为有直升机的配合,讲得形象一些,我们的搜索就像在海上耕地一样,往返再往返,目的就是不留一处死角。”姜龙说。
尽管“海巡01”上有着各种先进的搜索设备,但真正到了搜索阶段,最管用的还是最原始的办法——用眼看。3月22日,脾气古怪的南印度洋突然狂风巨浪,天气情况达到中止搜索的条件,船长一大早就通过广播告诉随船记者注意安全,并要求搜索值班继续。
当天下午2时,记者在驾驶台拿着望远镜体验了两个小时的海上搜寻,密密麻麻的雨滴,让平时可视范围5公里这时只剩不足2公里,波涛汹涌的海面上,即便是发现一个疑似物体,也会随着海面大幅度颠簸起伏,不一会儿就消失无踪。虽然通过望远镜能够勉强看清楚一些,但盯着镜片一旦超过10分钟,眼睛就会十分酸。而此时,船在剧烈地横摇,一只手抓住栏杆都会随着船体一个巨大的晃动而踉跄摔倒。
更加困难的是夜间搜索,尽管“海巡01”轮的夜视设备和能力在同级别公务船中处于顶尖水平,不仅有4台大功率扫射灯对2公里半径的范围进行不断扫射,还能依靠夜视仪和热成像仪,可以在显示海面情况的屏幕上清晰地发现异物,但零点到三点一班、三点到六点一班,值班搜索人员要像猫头鹰一样瞪大眼睛专注观察,难度可想而知。
南印度洋搜寻的9天里,“海巡01”的舰载直升机共起飞了5次,与母船配合进行更高效率的搜索。执飞的两名机长,年长的刘建华是一名老直升机飞行员,他的飞行里程在中国现役的直升机飞行员中排名第三。较年轻的机长张勇今年37岁,也是一个有20年“飞龄”的老飞行员了,1998年就开着直升机参加过松花江抗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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谜局
“我现在每天都在算时间,算还剩几天”,张良是上海海事测绘中心测量大队队长,他所指的时间,是飞机黑匣子在可能落海之后发出水声脉冲信号的有效期,“黑匣子在遇水后,水下信标激活,每秒发出一次频率为37.5KHz的水声脉冲信号,持续30天。”今天已是MH370失联的第22天,“一旦超过30天的有效期,虽然‘砰、砰’的水下脉冲信号还会有,但会越来越弱。”
“海巡01”预计今晚抵达目标搜索海域,目前距离黑匣子信标信号有效期还有8天,这期间,发现残骸进而确定黑匣子的位置,是所有参与船只的唯一目标,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开飞机失联之谜。
“目前看来,MH370的搜索难度可能会比法航447更大。”随船的一位专业人士告诉记者。“法航447事件之后的第6天,就找到了部分飞机残骸以及五十多名遇难者遗体,这就能划定出一个飞机坠海的大致范围,即便如此,从事发到最后确定飞机在海底的位置,打捞起飞机黑匣子和遇难者遗体,还是超过2年时间。而这次马航事件,到目前为止的搜救工作依然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2009年,法航447航班在南大西洋中央坠毁,法国民航调查局承担了主要搜寻工作,那次搜寻过程漫长。尽管飞机坠毁后几天内,人们通过大量的残骸将搜寻半径缩小到75公里。即便如此,他们当时也未能在信标器电池耗尽前,通过信标发送的信号找到飞行记录仪。后来人们才知道,那次搜寻使用了美国海军上一代水下声波探测仪,的确曾非常接近残骸主体在海底的位置。
两个飞机黑匣子现在也许躺在搜索海域的海底,这片位于珀斯以西1850公里的海域,最深处有4000米,“印度洋的大部分搜寻区域都是未知海域。”澳大利亚海洋地质学家比曼这周称,残骸物正位于一个巨大海底火山链上方,“那里的复杂地形几乎未被测绘,而要想获取那些残片就需对所在海域进行大量3D绘图”。
孤独
“海巡01”南行途中,随船人员最兴奋的就是搜索到手机信号的那一刻,“快快快!有信号了!”新加坡补给那一晚,大家突然都掏出手机奔出舱外。飞行甲板上,聚集了很多人正在打电话,信号很微弱,每个人都把手机举得高高的,希望能把捕捉到的信号留在自己的手机上。看着手机上“小天线”出现的瞬间,哆嗦着按起父母爱人的号码,熟悉的彩铃响了起来。
海上19个日日夜夜,一幕幕不间断航行的片段,在脑海中像海浪一样不停地滚动着。
从新加坡到巽他海峡,两舷的城市渐行渐远,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连绵的岛屿。3月20日穿越巽他海峡时,恰好看到右舷有个火山正在喷发,远处,傍晚的云层笼罩着火山顶,山头的火光若隐若现,这才知道印尼这个千岛之国是世界上拥有活火山最多的国家之一。
而更多的时候,“海巡01”是在深蓝色的大洋中孤单独行,手机是一块只能看时间的板砖。除了能够收发邮件,船上的每个人都处于“失联”状态,望着手机上的“无服务”,一位随船的女记者微笑着戏谑,“我已经10天没喊过一声‘妈’了”,紧接着一句“我想家了”,瞬间眼眶通红。而船员们对此早已见怪不怪,“我们已经习惯了。”
选择海洋,就必须要忍受孤独。19天里,船长姜龙只是在南海时给妻子发了一条消息,内容只有四个字:一切安好。姜龙的女儿12岁,正是最粘爸爸的年纪,“做我们这行,最对不起的就是家人。”
姜龙的家在安徽安庆,一个看不见海的地方,但他从小对大海充满了向往,痴迷任何与海有关的书籍,梦想着有一天能驾船出海。高中毕业后,他终于如愿,3个高考志愿他全填写了与航海有关的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