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祭
他客居海外数十年,百岁而终。他此地的老友闻讯,请画家画了此地数十年前几家老字号的酒肆茶楼。店家的门面样貌,其中的陈设,还有一帮人的欢声与醉态,他们的一遍遍回忆,也让画家握笔憧憬。
七十年前,他们和他经常聚在这样的画面里,品茗饮酒,浓淡自如。情动酣畅时,文思泉涌,妙句迭出,雅俗都在谈笑间。现在,店早没了,诗情亦已阑珊,但风烛残年的他们,仍用诗意祭奠远方的诗人。
一杯清酒一支烟,将画点燃,送与老友。灰飞烟灭,唯有熟悉的断肠词一遍遍回响:早已分离,今朝又别离,水流幽廻,花落如雨,恨重如山,白首难期,唯天上人间长相忆……
生日
他拄着拐杖颤悠悠一步一挪来到小店。
我要买、买一、一斤面条……他口齿不利落。
哎呀,今天怎么老爷爷来啦?摊主问。
老奶奶今天、今天过、过生日……
呀,老奶奶腿脚比你好,今天她倒享福了!
唉,她、她是享福、享福去了,到天上享福去了,走、走了一个月了……啊!旁人眼睛开始发热。
他虽有病,但爱热闹。曾经,老奶奶搀扶他,或者推着轮椅上的他,天好时,从这头到那头,边走边聊,冬日带他晒太阳,夏日陪他乘风凉。老奶奶的手上,或轮椅一侧的把手上,常挂着一条毛巾,一只水壶,或一把蒲扇和一袋削好切碎的水果。这已是这条小街上多年的风景。
供品
你们啥人出去经过城隍庙,替我带包五香豆好吗?她步履蹒跚,来到小区绿地,问大家。
你牙齿也落脱了,还能吃五香豆?
不是我吃,是给我娘吃。
啊!你娘还在,还能吃五香豆?众人惊诧。
不,我娘故世十年了,我娘活着时最欢喜吃城隍庙的五香豆,到死还是一口好牙齿,今年上坟去我要供她的。
其他炒货店也有五香豆,用不着跑这么远,你让小辈买一买方便的。
我叫他们去买,他们不睬我,还笑我自己也管不好,还要管坟墓里的老祖宗。其他店里我又怕货色不正宗。唉,我娘十七岁养我,以后又养了六个,全是伊一个人带大,一辈子吃了多少苦啊!今年伊正好一百岁,我总要尽尽孝心,买点伊欢喜吃的,想想伊一世实在不容易啊……
她絮絮叨叨,众人的思绪也渐渐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