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不尽财源滚滚来
包氏夫妇做水果生意多年,颇懂得“经营之道”,丈夫主外,到茶楼接订单、派订单;妻子主内,掌管经济,进原料、收草绳等事宜皆由她运筹。
一枝花门槛贼精,经她手,哪怕一点蝇头小利也不会从指缝漏掉。生产草包以稻草为主要原料,她进料从不在收割季节,而是在插秧后十天左右,亲临产粮区向农民预购稻草,青黄不接,农民缺钱用,她先付款,这样价格可以压得很低,到了收获季节,从产稻区运来一船船稻草,堆在厂房前,像似一座座小山,不但自家全年原料充足有余,若有同行缺料,上门求助,她落得“慷慨支援”,一转手,又得渔利,还赚个“人情”;她收购草绳也有“诀窍”,在钩秤上玩花头,明明十斤重,秤星上显出不足九斤半,而且挑挑剔剔,过秤前,必用手摸摸草绳是否干燥,稍有湿度,就毫不客气地压低价格,说一不二,任其宰割,那气势霸道得很,一边付钱,一边将过罢秤的草绳,甩向伙计拉着的“老虎车”(一种木铁结构的小型人力运输工具),每回空车而出,满载而归。
也不过年把光景,包家发达了,还清爷叔的借款(当然不会忘了加利息),在靠近厂房的空地上盖起砖瓦结构的楼房,上下六间,前门有庭井,后门有小院,鹤立鸡群,成了棚户区的首富。腰里有了钱,就想摆阔气,特地订置一辆“私家包车”。私家包车和出租的黄包车在结构上大致相同,但比黄包车精致得多,漂亮得多,装饰豪华,坐套整洁,车况好,有气派,扶手两边各吊一盏美观的电池灯,座旁插着一支黑色鸡毛掸,船形的登车踏脚板设有按钮,连着踏脚板下的大铜铃,遇上行人挡路,坐车人踩动按钮,清脆的铃声,“叮咛叮咛”不绝于耳,替代车夫“让一让”的喊声,入冬,还备有毛毯护膝,遇上落雨天,扯开防雨篷,篷架上装有搭钩,可挂防雨帘,雨点打不湿坐车人。
包车买来数日,正在物色合意的车夫。
大珠每天下午出车,毎毎第一个乘客就是包兴旺,多次招应,熟悉了,坐上车不用问目的地,直奔虹口那家茶楼。这天,包老板如往常一样,坐上大珠的黄包车,专注地打量眼前的车夫,年轻力壮,肩宽腰圆,拉动车轮,虎虎生风,面相憨厚,诚实可靠,这不正是他要寻找的车夫嘛!包老板越看越中意,坐在车上,攀谈起来: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杨大珠。”“多大岁数哪?”“十八。”“成家了没有?”“混饱自己肚子就不错了,哪有钱成家。”“家里几口人?”“父母,还有两个弟弟。”
“住哪儿?”“后浜。”棚户区没有里弄名,没有门牌号。
大珠莫名其妙,觉得老板追根问底,像是“黄帽箍”审小偷(巡捕房的人员穿上制服,头上戴的帽子有一道寸把宽的黄色帽箍,百姓称之谓“黄帽箍”)。
包兴旺点燃一支香烟,继续问道:“你可愿意拉包车?”大珠脚步未停,对这突如其来的问话,竟一时答不上来……“如果你愿意,就到我家来拉包车。”“噢,拉包车,我愿意,不过容我回家跟父母商量一下。”话音刚落,已到茶楼门前,包老板付了车钱后,说:“来我家拉包车,不会亏待你。我等你的回音。”
当晚,大珠回到家,说出拉私家包车的事,父母听后未置可否,二珠一旁沉不住气,插嘴道:“哥!去,你去,拉包车多气派。”
“小孩家,懂什么?!”父亲给他一个白眼,说,“气派的是那坐车的人,当了私家车夫,日夜都得听使唤。”
杨根娣听丈夫这么一说,亦觉得儿子拉私家包车行动不自由了。
大珠见父母未同口,说:“爸妈,这位老板是我的老乘客,毎天只是去茶楼谈谈生意,用车不多,捧人碗,受人管,听人使唤也是应该的。他开的草帘厂就在前浜,好在不远,晚黑我仍回家住。”
“看来你是想去喽?”大珠点点头,说出想去的理由:“拉私家车夫,不出租金,不用招揽乘客,不用披星戴月,东家出门,我出力,东家在家,我休息,按月取酬,逢年过节还有额外赏金,人家不会亏待我,干吗不去哩!”几句话说得父母动了心:“那你就去试试,不行,再回来拉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