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去黄山,老爸听说了,也要去。我猜他是一时兴起,七十一了,心脏血管还装着四个支架,他以为是装着玩的吗?还上黄山!
医生也好,去过黄山的人也好,都说,太高了,太危险了,就是普通心脏病人也不建议去啊!我把这些说法一一向老爸反馈,他在电话里把胸脯拍得啪啪响:“我身体现在好得很,我自己知道!……我还没有去过黄山呢,如果这次不跟着你们去,我这辈子可能也到不了黄山了!”然后,妈妈在后面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接了一句:“就不能带你爸爸一起去么?”
我只有立刻调整方案,让身强力壮能背起我爹跑几步的小树他爹也休了假,重新规划上山路线和时间,先带老爸去翡翠谷、宏村,平地上走走,再陪他从灵谷寺上山,争取看看始信峰之类比较平坦的景点。
从黄山市火车站出来老爸开始满大街找厕所,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带着老爸老妈出去旅游,但是这一次,跟在他们后面,我忽然觉得,他们更像我的孩子,而不是父母了。我在他上厕所的时候守在外面。但是,这种感觉并不好,尤其是,当老爸弱弱地跟我说“没事”、“我可以”之类的话时,我觉得很不耐烦:你怎么没事,你怎么知道你有没有事?!
是的我在恨我的老爸,他不能再让我依靠,做一个弱小的被他牵在手里的女儿。甚至,他能像从前那样虚张声势地打我,暴跳如雷地训斥命令我,也好过现在这样一万倍呀!
登黄山那天天气不好,坐旅游大巴在盘山公路上晃来晃去的时候,我晕车了,那些急弯太猛,身侧的老爸说他受得了。上灵谷寺的索道不算陡,但是老爸还是讨好地要求我和小树他爹分坐两旁,做出特别保重自己的样子,然后拿出相机给坐在对面的老妈拍照——却总也对不好焦。从缆车里出来,山上下着雨,四照花在雨雾里开得洁白动人。老爸对着迷迷糊糊的黄山诸峰挺起胸膛,就好像爬过了一线天、登上了光明顶那样豪气干云,来来来,拍照留念。哈哈,黄山,我总算来过了!
动过手术之后,老爸上个三楼也要小歇两次,登黄山和上楼是没有可比性的,但是,他居然举起雨水打湿的黄山地图,再次弱弱地征求我的意见:我能不能跟你们爬到白鹅山庄那里?然后你们继续往上?我一个人下去?看我脸色不爽,立刻拐弯:就上去两百米,两百米!狂热地喜欢旅游的妈妈,观海则意溢于海,登山则情满于山,此刻又亲见了黄山的险峻,也就不再用她功力深厚的陈氏叹气法为老爸助阵了。上了几十个台阶之后就感觉到老爸气息不匀,这在平常人很平常,老爸却只得乖乖下山了。下山的游客很少,他独自一人上了一辆缆车,目送载着我老爸的缆车穿过山石和松林缓缓远去,我的眼泪流下来。
十日谈
萍踪印痕
美就是眼睛存在的原因,请看明日本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