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是牙掉了留下的豁口,总让你忍不住去舔它。辞去纪录片编辑室的制片人职务,有了一点胡思乱想的时间,我就在键盘上慢吞吞地打字,写下一些有关系没关系的纪录片的笔记。开头几篇还打印出来给几位同事看,说有意思,一些事一些过程连我们都不知道。真没什么意图,就空下来闲得慌,权当练习打字。想到同行和同事可能会看,就尽量写得好玩一点。中间的十七篇文字,基本上就是这样积累起来的。
这些文字随写随贴在作家陈村主持的网上论坛“小众菜园”,朋友们会跟帖,表示他们对纪录片的理解和对纪录片人的善意。于是写得兴起,也是讨好读者,打字下笔就开始留意文字和叙述方法,不过基本真实是不用怀疑的,即使是故事化戏剧性的,也还是一个纪录片人在说话,虚构不来。网文断续贴出,连接起来就是前面六篇的样子。
后九篇是论文、谈话之类。前两篇早一点,大约写在1999年,发表在中国纪录片学会选编的论文集中。
书名《从悲情故事到生活喜剧》(一个纪录片人的趣味随笔),算是对二十年来上海纪录片发展的一句话概括。“悲情故事”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本地纸媒对“纪录片编辑室”栏目不无揶揄的形容。后来,我们有了一个认识,“悲情故事”不妨继续,但是,能不能真正地关注常态、记录常态中的生活喜剧?这喜剧的概念要大一点,大概类似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不仅是题材的拓展,让更多的平凡人物进入纪录片,让民间影像进入屏幕和影院,因此才有更大的可能、更多的机会。从悲情故事到生活喜剧,应该是我们作为纪录片人主体意识的醒悟和创作理念的开放,观察和记录的方式也主动多了,叙事手段、人物刻画和环境营造都能看到显而易见的长进。
在幸免于灾难的森林中,树木的一滴汁液,有可能成为多年后的琥珀。我相信影像记录的作品成立以后,它的价值是与日俱增的,当然,读解也会趋向多元。我的这些备注似的文字,因为写得具体,应该不会限制纪录片本身引发的感想和自由发挥,有兴趣有机会去看我提到的纪录片,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好了。我自己也这样,别说学者、记者和观看者的议论,就是作者自己的说法也不当真,自己去看。
可以承诺,日后将写出一本不一样、厚一点的书来,包括这些年我们一起走过的日子,那些顿悟和不解、侥幸和沮丧、喜出望外和灰头土脸的时刻,形形色色的人物也将更多更好玩地跳将出来。承诺就是欠债,一定写,这些年,人和事,太有趣。(此为《从悲情故事到生活喜剧》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