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这是一个殊不寻常的晚夏,笼罩了整整一季的炎热,竟是一点不恋栈,说走就走,抬脚跨出门槛,头也不回地,一径走得无影无踪。这个真是违背常情常理,让立在夏天的尾巴里,满心打算好,要咬牙切齿,跟炎热再战三百回合的草民们,十分的惘然,拔剑四顾,竟没有了对手,那种荒荒的狼狈。
炎热抽身离场,乘隙而入的,是黑雨。这个缠绵悱恻的晚夏,性情忽然一变,弄得十分的滂沱,日复一日的倾盆大雨,仿佛一张湿淋淋的罩布,天罗地网,盖得紧密。滂沱得实在长久了,便让人好生想念那种干热,火爆炽烈的,骄阳当空的,一滴清汗滴到地上立刻滋滋作响的,燥极干极,直指人心的那种热。
然而日子终究无法可想,依旧一个一个湿淋淋地来去,万物水汤汤的。于是便想开,无所谓,照样兴致勃勃不打折扣。黑色暴雨里,雨衣雨伞复雨靴,全副装备,赛过赴一场盛会,玩命冲出去吃一枚双酿团。吃完回来,直接泡进浴缸里。友人在微信里笑,叫外卖会不会啊?答伊,外卖?darling以为双酿团是pizza么?脑筋乱转弯。
黄昏包子放学回来,看见点心碟子里有肥滴滴的双酿团绿豆糕和橘红糕,满盘都是他的爱,笑嘻嘻跑进厨房来找我,妈咪,我们还有龙井么?
之二,梁实秋写喝茶,看来看去,朴素得腰细,那么讲究的老前辈,就喝这点粗枝大叶的茶,让今天的人瞧上去,不好意思,说句不客气的,真真不堪。当然这亦怪不得老前辈,从前的交通,从前的资讯,哪里能像现在这样驰骋天下。住在北京上海的,想喝口好的,出门就去了云南福建。早上离家,中午就喝到嘴里了。什么想念不能落实?搁在梁实秋的时代,一辈子里,到过一趟两趟云南,可就登天了,来不及搞清生普熟普,就回家了。
不过梁实秋写到的玉贵,倒是有趣。父执有名玉贵者,旗人,精于饮馔,居恒以一半香片一半龙井混合沏之,有香片之浓馥,兼龙井之苦清。吾家效而行之,无不称善。茶以人为名,乃径呼此茶为玉贵。
旗人如此识饮,当真精贵一等一。一半香片一半龙井,如此妙手勾兑,想想都极有滋味。亦想到日本很多米铺,就是卖大米的普通小铺,懂经老板,都会勾兑大米,某米三成添香,某米三成增软,某米三成清爽,某米一成补韵,等等,讲究起来,头头是道,家家米铺,有自己的独门配方米,实在是,真会吃饭。我学了这一手,平日里,亦是一半崇明米,一半五常米,勾兑着煮饭,不信,你试试。
隔日一早,友人在微信里问安并报告,今早煮了龙井粥。看完这一行,呆了一会儿,赞伊,darling雅兴。心里却一片疼惜,龙井熬粥,简直跟杀人如麻,没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