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三弄》号称是唐曲,却是到明清才流行起来。且不管它的历史到底能否追溯到唐代,《梅花三弄》现在如此走红,绝对离不开唐人的“炒作”之功。然这走红其实有点“借尸还魂”的味道,唐人所“热炒”的倒并不是《梅花三弄》,而是它的前身《梅花落》。
《梅花落》并非琴曲,而是笛曲,相传为西汉李延年所作,后来也成为乐府诗的常见题目。唐代人最会写诗,一首好诗天下流传,连带地也捧红了不少曲子。《梅花落》便被不厌其烦地在诗中引用,成为当时的大热。但凡唐诗中有“梅花”出现,其实一半都是代指这首曲子。像是李白的“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若非是曲中之意,梅花如何能在夏天绽放?还有首叫做《折杨柳》笛曲常和《梅花落》放在一起被“炒”,同样是李白的诗云,“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说的便是这支《折杨柳》。因笛子又被称为羌笛,本是胡人乐器,写诗要装点意象来应景,但凡提到塞上,难免不说“梅花”。如宋济的《塞上闻笛》,“胡儿吹笛戍楼间,楼上萧条海月闲。借问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满关山。”当然,也有人对老是炒冷饭不屑,想要推出新的“主打歌”,刘禹锡的《杨柳枝词》就大喇喇地唱道,“塞北梅花羌笛吹,淮南桂树小山词。请君莫奏前朝曲,听唱新翻杨柳枝。”
然而,在唐代红极一时的笛曲《梅花落》后来却失传,据说是其古琴移植版的《梅花三弄》便接过了前辈的枪,继续叱咤乐坛。也有一说《梅花三弄》是改编自东晋著名音乐家桓伊吹奏的笛曲,其曲原名为《三弄》,当代琴人所著的琴史资料里还将其归入晋代的曲子。
琴曲《梅花三弄》之名,源自其在不同徽位上重复的三段泛音,也构成了其基本旋律,至于是否描写“梅花”,则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了。所以从曲名上来看,桓伊的《三弄》似乎比李延年的《梅花落》更为靠谱。而琴曲的改编人,据说为唐代知名学者颜师古。然而,唐诗却不太给这琴曲面子,硬要鸡蛋里挑骨头,大约只有卢仝的《听萧君姬人弹琴》提到过它。这首诗里写道,“昭君可惜嫁单于,沙场不远只眼前。蔡琰薄命没胡虏,乌枭啾唧啼胡天。”前句显然是说琴曲《昭君怨》,后句应是指当时流行的《大胡笳》《小胡笳》。以同理推之,这两句的前一句是“风梅花落轻扬扬,十指干净声涓涓”,暗含“梅花”,也许与《梅花三弄》有关,但更可能的只是形容琴声清雅罢了。宋代人的诗里倒是有《梅花三弄》的明确登场,黄庚的《闻角》诗云“梅花三弄月将晚,榆塞一声霜满天。”然而“角”也是吹奏乐器,说的其实还是那首笛子曲。
《梅花三弄》能成功借《梅花落》的壳“上市”,未必是改编者预料到的事情,实在是歪打正着的飞来之福。而《梅花三弄》的幸运还不仅于此,这里还要感谢两句琼瑶奶奶,她的同名小说及改编电视剧《梅花三弄》在当代可谓是家喻户晓,连主题曲也叫《梅花三弄》。尽管此“梅花”与彼“梅花”毫无关系,但琴曲《梅花三弄》确实又借了一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