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饭成了饭糍,便从绵软变成了焦香酥脆,而且色调也从单调的莹白,变为煎饼般的“黄鹤之翎”。
过去用煤饼炉和钢精锅也能烧出焦而不枯的饭糍来,关键是掌握好“闷饭”环节。在水似干非干时,关上炉门,却要留出一条缝隙,再在炉上搁块铁板,放上饭锅,然后慢慢地“闷”,并不断转动锅子,使其中心、边缘受热均匀,这样才会有焦而不枯的饭糍。夏天,将这样的饭糍铲下,放在篮子里,悬空而吊,几天不会馊。有时候乘摆渡船到浦东捉蝉,回来后肚子饿得慌,便从篮子里撕下一块饭糍嚼起来。冷了的饭糍,失去脆性,但有韧性,耐嚼,而且依旧有好闻的焦香味。
最妙的是烧咸肉菜饭后留下的饭糍,里面残留着咸肉、青菜等碎屑,除了焦香,还有咸鲜味,滋味更加丰富。
饭糍烧泡饭也佳,一旦沸腾,散发出的焦香味,连隔壁人家也能闻到。这种泡饭,汤色发黑,上面还飘着细碎的黑色焦屑。然而喷喷香,可以不用酱菜乳腐相佐,稀里哗啦一碗吃下去。
有一年,学校组织学生到农村学做农活,由我负责烧饭,使用的是农家三眼灶头和铁锅。灶膛的四壁熏成乌黑,铁锅也乌黑,灶头一旁堆着秸秆。烧出来的饭,晶莹白净,粘性十足。而锅底的饭糍,顺着锅子的形状,形成很大很圆的一张,像是一朵金色的向日葵,盛开在乌黑的锅底,比之煤饼炉和钢精锅烧出来的,香气更加浓郁,滋味更加酥脆。吃完饭的同学,纷纷到厨房索要饭糍。吃不到的,朝我一脸不高兴。
被称之为天下第一菜的虾仁锅巴,其锅巴即饭糍。不过经过油氽,上桌后再淋上虾仁、鸡丝、鸡汤熬成的卤汁,除了色香味外,还有“嚓”的声响。然而此时的饭糍,味道虽然酥脆鲜美,却仿佛淳朴的乡姑,被作弄成了一副花枝招展、不土不洋的模样。
今年去吴江,住农家。坐在客堂间,东家拿出一只碗,放进几片白色薄片、糖和桂花,然后注入滚烫开水,顿时一股清香飘逸。接过碗,透过氤氲热气,只见碗中白云片片,桂花朵朵,色调雅致而美丽。其中的薄片,香甜软糯。原来是当地的特产小吃,叫做饭糍干茶,白片即饭糍。不过这饭糍需两次加工:先是将米烧熟,然后另起锅子,将熟米放进锅里,用铲子摁住米饭摊碾成薄片,仿佛煎饼。这样的饭糍,比之过去吃的,细巧、清淡、精致些。
自从用上了电饭煲和不粘锅后,便与饭糍彻底地拜拜了。如今念及饭糍, 便摸出几片从吴江买回来的饭糍,也不用开水泡,直接放进嘴里嚼嚼。那滋味,便与记忆中的饭糍的焦香味,重叠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