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每逢逛早市的时候，都仔仔细细地谛听有没有冬蝈蝈的叫声。如果听到了，就知道卖冬蝈蝈的来了。这个季节，正是我买冬蝈蝈的时候。

　　养冬蝈蝈，从我一记事就知道。那时候，我常听见邻居老爷爷的皮袄里发出“”的叫声。能在冬天听到蝈蝈的叫声，那真是一件新鲜的事。后来，我也开始养冬蝈蝈了。每年春节前就来早市淘养一只，已成惯例。

　　今天没风，阳光朗照。我看见不少人围着一个人，听他讲着什么。我挤了进去，听他在说今年冬蝈蝈的行情。说着，他敞开衣襟，怀里装着两排蝈蝈罐儿。罐儿是塑料透明的，里面的冬蝈蝈看得一清二楚。我没犹豫，立刻请他帮我挑了一只揣进怀里。

　　我立刻往家里赶。我怕我的冬蝈蝈挨冻。

　　走在路上，我不时地用手按一按我的羽绒服，让我的怀抱更温暖。

　　没走多远，我忽然听见从我的怀里传来一阵阵叫声。我一时还没意识到这是我的冬蝈蝈在叫。我站定，仔细一听，真的是它在叫。我觉得一个新的日子开始了，从这一天起，有一个生命要歌唱。

　　二 

　　还没起床，我就听见我的冬蝈蝈叫了。

　　我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它拿到阳台上，选一个向阳的角度，摆放在窗台上。冬天，阳台的窗子已紧闭，不会有冷风吹进来，阳光又很充足，正是冬蝈蝈一天最好的开始。现在，阳光已照进葫芦里，蝈蝈向着阳光走来，走到葫芦口，隔着簧胆往外张望。这簧胆是用铜丝制作的一个旋纹网，安装在葫芦口上，一是用来阻挡蝈蝈爬出来，二是用来调剂蝈蝈的叫声，产生共鸣，更好听。

　　阳光照在蝈蝈的身上，那翠绿的颜色格外鲜明，特别是它翅膀上的那条绿色的线纹，更显得鲜活。触须不停地摆动，眼睛格外明亮。不大功夫，它就开始叫了。

　　我感到很欣慰，因为我为它准备的这个家很温暖。它的叫声说明它很满意这个家。它可以在这个家里度过这个冬天。

　　有阳光照着它，有它的叫声伴着我，这个冬天，我们很快乐。

　　三

　　客人带着她的小外孙来拜年，看见我的冬蝈蝈。最初以为是一件昆虫玩具。因为它有着翠绿的颜色，透明的翅膀，一动不动。稍后，它的触须摆动了一下，他才大呼：这是一只活的蝈蝈呀！

　　蝈蝈听见了一个孩子在说话，便“”地叫了起来。这给那孩子带来了更大的惊喜。于是，他让妈妈给它拍照，向我询问它的生活习性，冬天的饲养方法，点点滴滴，问个不停。

　　我想，如果是在夏日的山野，发现一只蝈蝈，也许不足为奇。那不过是一点野趣，是一个玩伴。现在，是寒冷的冬天，它进入了城市，蜗居在这么美丽的葫芦里，又以它冬天的歌声给人带来快乐，这便是一种欣赏了。

　　欣赏一只冬蝈蝈，就是欣赏一个生命，一个可以冬天不死，而且欢唱一冬天的生命。发现这个生命是独特的，这便是生命的全部价值。

　　那天，那个男孩久久地捧着我的冬蝈蝈，爱不释手地谛听着它的叫声。

　　四

　　和一位朋友通电话，他那边传来小狗的叫声。与此同时，我身边的冬蝈蝈也叫起来了。朋友在电话里问我：什么在叫？我说：是蝈蝈呀。他又问：冬天怎么会有蝈蝈叫？我就开始给他讲北京冬天养蝈蝈的老传统，饲养的方法，以及养冬蝈蝈的乐趣。在我们的对话中，不时传来彼此宠物的叫声。那边“汪汪汪”，这边“”。

　　我很高兴我的冬蝈蝈的叫声，传到了另一座城市，另一个家庭，另一个人和另一个宠物的耳朵里。随后又传来对方的夸赞。对方的宠物狗也跟着在叫。我听不懂远方的那只小狗的叫声。表达的是什么意思，那感情是欢乐的？惊奇的？是愉悦的？还是恐惧的？

　　它在远方叫着，我这边的冬蝈蝈也在叫着。它是与远方的另一种声音相呼应吗？还是在炫耀着自己的歌唱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