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多年前有两个蠢货,分别留下“刻舟求剑”和“郑人买履”的著名典故。故事人人会讲,错误一直在犯。
话说最近北京的陈先生一家三口准备出境旅游,需要明确一位亲人为紧急联络人,于是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可问题来了,陈先生在北京的户口簿上,只显示自己和老婆孩子的信息,而父母在江西老家的户口簿,早就没有了陈先生的信息。有人指了一条道:到父母户口所在地派出所可以开这个证明。光想到为这个证明要跑上近千公里,陈先生就头疼恼火:“证明我妈是我妈,怎么就这么不容易?”
制定这项规定的人就是当代刻舟人或买履者。他们不知道今天上一代和下一代分开居住已是常态,人口流动如何迅速,不仅想当然地认为这个社会还是静态的,一嗓子可以喊来全家人,也未考虑到用网络技术解决远程身份证明的难题,而是按照数十年甚至数百年来的老习惯中规中矩办理公务,实则成了变革时代的绊脚石。
按规矩办事本来是好事,但要看规矩是否合乎理性,让人跑上千公里开具母子关系证明的规矩就不合乎理性,而近于疯狂。这样的故事,韩非子还讲过好几桩。
一本古书上有过一句话:“绅之束之。”这话表面意思是系上大带子,再系上小带子,引申为严格约束自己。宋国有个人读到此处,就往自己腰上反复系上带子,有人问他,“你这是干什么?”他回答说:“书上是这么说的,当然要这么做。”
这个研读古书的人,与要求陈先生提供母子关系证明的人,有何本质区别呢?
不过一板一眼按规矩来,误打误撞,偶尔也会取得一些出人意料的成果。
郢这个地方有个人给燕国的相国写信。晚上灯火不太明亮,他对拿蜡烛的人说:“举烛。”他嘴上这样说,还真把这两个字误写到信中了。
燕相国收到信,见到“举烛”二字,就解释道:“举烛的意思,就是崇尚光明,崇尚光明,就是举荐贤能人士。”于是燕相国把举贤能的意思告诉燕王。燕王听了高兴地接受了这个建议,燕国因此得到善治。
韩非子感叹道,国家是治理好了,但这并不是那封信的本意,当初被提拔的很多学者就是这类人。
因循守旧,不能跳脱出来解决实际问题,只知道按照权威和经典谋划实际事务,是一种根深蒂固的经学传统,这在思想领域尤其常见,能够把“举烛”解释得合乎治国大道,太不容易蒙对,但在今天的教育实践中,这种情况仍然屡见不鲜。
比如但凡在中学教科书中学过鲁迅先生作品的,几乎都像燕相国那样,想方设法、绞尽脑汁诠释其中的某句话、某个字,乃至一个标点符号。丝毫不敢有所质疑,有所逾越,结果诠释过度,成为一种巨大的心理负担,难怪中学校园里曾经流传着一句顺口溜叫做:“一怕文言文,二怕写作文,三怕周树人。”
教育部前发言人王旭明先生最近也批评道,现在的语文教育存在很多的“假语文”。“《再别康桥》是诗人徐志摩对友人和情人的怀念,有些老师非得说它表达了诗人热爱祖国、热爱故土的情感。”王先生没有进一步指出的是,这是一种延续了两千多年的传统啊。
与守旧、固步自封,再到试图突破却洋相百出地“解经”这一深厚传统相比,“解放思想”的口号提出不过30多年,出现诸如如何证明“我妈是我妈”、如何证明自己是单身、如何证明自己没有犯罪记录式的怪象,一点都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