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余秀华已经淡出了我们的视界,比出现时还要悄无声息。但她还是留下了“穿过半个中国、穿过枪林弹雨去睡你”的呐喊;留下了一个契机,让读者有机会认真思考,什么才是好诗。
“什么才是好诗?”在演化心理学或解构主义拥趸看来,或许根本就不是问题。一切对“标准”与“权威”的文化诉求,往往被他们斥为人类本性中“权力意志”的体现,不可能具备客观与公正。但诗歌与其他艺术一样,存在着某些规律,使人们乐于欣赏、历史得以流传其中的佼佼者。如今,我们即使仍无力描述其全貌,也不妨盲人摸象般,尝试略知一二。
“诗歌无谓标准,能打动我就好”,是常见的审美“独立宣言”,这略显草率。被高估的法国作家贝克特曾自称是在小解中第一次感悟到“时光流逝”的,但没人会将排泄物看作艺术,杜尚除外。同样,无论曾多么打动你,花鸟山水也全非艺术,更不是诗。艺术必须是人造的,而诗则包含了作家借助虚构,将情感与想象托付于最准确的文字(象征),从而激发读者情感、求得读者理解的整个过程。
若以传情达意之确切为标准,那最受余秀华本人青睐的《我爱你》,的确堪称佳作。诗人在200字不到的篇幅中,创造了两个美妙的象征,传达出对爱情的憧憬与无奈:“阳光好的时候就把自己放进去,像放一块陈皮”“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告诉你一颗稗子提心吊胆的,春天”。句子里的阳光与春天无疑指代爱情的美好,而陈皮却五味杂陈:它会因阳光愈发浓郁,但也更加干枯、褶皱、灰暗,太阳给它温暖,它却无力反射光芒,就像“稗子”,即便在春天,也只是一束讨人嫌的害草。
然而,这仍不是最好的诗,因为它多少显得太过“私人”。陈皮与稗子的形象,似乎与余秀华本人契合度太高,那恰到好处的悲伤与纠结,若被其他人引用,则难免有些矫情。沈浩波曾说,好诗必须“私人化”,但更准确的表达应该是,好诗需要具备“独创性”,要能够描述出前人未能描述的情感,或为已被描述的情感找到更新更好的表达(象征)。于是当人们有所感触,就会想起这首诗,诗歌才能得以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