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个美国小清新电影的时候,我好像还没开始张罗读书会,那时候的《钱江晚报》,也还没有“全民阅读周刊”。电影名叫《奥斯丁书友会》,六个跟我们一样极普通的人,每个月都要组织一次书友会,围坐在一起,一起读一本简·奥斯丁的小说,当然也会从奥斯丁的小说扯开去,谈谈人生。记得当时看了这个电影之后,非常羡慕人家,就像羡慕在《查令十字街84号》的古旧书店门外定情一吻的恋人一般,那既是日常生活,又是超越于日常的生活。
后来我们做的读书会,自然要比奥斯丁书友会的六人会规模大许多。在杭州这有山有水的都市里,有时二百人,有时五六十人,也有几十人的书店小客厅私聊会,分享一本书。我们媒体办这样的读书会,仿佛是专门为了跟钱锺书先生唱对台戏的:偏要把那只“下蛋的母鸡”拉出来,跟读者面对面,除非像木心那样已经仙逝的,即便像《哈扎尔辞典》那样的翻译书,也可以把译者南山拉到读者面前来。
如果看了他(她)的书的读者,单凭着好奇心就是来看看作者长什么样的,也没关系——就有这样可爱的读者,想看看格非、李洱、金宇澄、梁鸿、池莉、阎连科这些人是长什么样的,签个名啥的,这趣味也说不上是古怪吧。
几年下来,我自己也时常从幕后窜到台前来。因为书的作者是我的朋友,请来的嘉宾也是朋友,如是我们就把朋友圈私下的聊天大胆端上了前台。比如格非出齐《江南三部曲》时,格非、洪治纲和我,就在几百人的读书会场子聊开了。最后格非很动情地朗读了《山河入梦》的最后一段,想起《朗读者》那个电影,不仅诗是可以朗读的,小说也是可以朗读的。在朗读声中,文学一点点浸入身体浸入灵魂,帮朗读者构建了他的人格。
让人舒服的读书会,其实不在人多,最好不要超过四十人,场子不要太大,以能聚气为佳。读者离作者不过十米距离,真正交流的氛围便在了。老金来杭州做《繁花》时,那本书还没有火到它的巅峰,因此在晓风书屋做正正好。老金发现,一本书出生后慢慢不受他掌控啦,因为《繁花》的读者,各有各的读法。有修养如老金者,只能频频颔首,承认《繁花》的每一种读法的合法性。李敬泽写过一本书《致理想读者》,聪明的读者,当他面对作者只有几米距离的时候,适度的兴奋使他说起这喜爱的书来天花乱坠,有时候比老金还有文化呢。
当然,要把可以加上“最”字的读书会留在最后讲。“伊讲,伊做过的最快乐,最温馨的读书会,是给闺蜜做。”
比如给女作家柳营、苏七七做读书会。柳营美美的,她的读书会上,粉丝会买了花来送她。但她嘴笨,她似乎总在那里沉思,我老觉得她不会说话,结果我时常喧宾夺主。
当然,闺蜜与闺蜜是不同的,有嘴笨的,也有伶牙俐齿的。苏七七去年出了《雨中百合般的爱情》的电影评论新书时,我说要给她做个读书会。开心的是以电影的名义夹带私货,我们趁机把毛尖从上海叫来,三个女友以电影的名义聚在晓风书屋。十年前,在我们都互不相识的时候,已经早知道彼此了,后来的相识,就像一根火柴,一擦就亮,一见而钟情。毛尖和七七都是女博士,却全是众人眼中女博士形象的反面。七七是“永远的高中女生”,人瘦若柳,声音也细,一高兴则雀跃如高中女生。毛尖有黄蓉的机灵幽默俏皮却不似黄蓉的刁蛮,她是我心中的任盈盈。那天七七的读书会,语调也像有趣的三重奏,七七时清脆,毛尖时噼里啪啦,我呢慢吞吞地赶不上火车。那个下午,后来聊到许鞍华的电影《黄金时代》,恰好我们三个都专门写过影评,都爱萧红,就说得起劲。说到毛尖那个最后被剪掉的,作为一民国女文艺青年坐在咖啡馆里的镜头,直夸她非常有民国范儿。如毛尖穿越到萧红的时代,她会不会像年轻的丁玲那样去延安呢?七七嘛,我确信她是不会的。因为她热爱自由到连大学教职都辞了。
这三闺蜜一台戏的读书会,据说其想象中的风雅绮丽感动了七七的诗人先生阿波。有次阿波去香港出差,专门买了本港版竖排的《萧红评传》送我,算是给我的打赏吧。
十日谈
读书会里有故事
留学生也有读书会,明请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