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某本书里读过一个故事:一群旅客在一条船上旅行,一天夜里,他们听到隔壁舱里有人搞出动静,这些好奇的船客去了那个人的房间,发现他正在里面挖洞!大家惊慌失措:“你正在做什么,你这么做,我们的船会沉的!”但那个人却说:“这里是我的房间,我挖我的洞,和你们有什么关系?!”故事的最后,人们把这个疯狂的船客绑起来关在一个密闭的牢房里,其中的道理不言而喻,人不能随心所欲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因为你得设想这件事情会给其他人造成什么困扰。
我们可以修改一下这个故事。同样是这群旅客在船上旅行,忽然大家觉得船在倾覆,然后船客们寻找船上发生损害的地方,他们跑到一个船客房间里,发现他那里漏了一个洞,正在汩汩冒水,然后这个船客竟然还在那里悠闲地读报纸,大家当然发疯似地指责那个人,然后他却说:“这个洞又不是我造成的,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大家可以猜到,这样的修改告诉读者,我们活在这个世界,应作为社会的成员而生活,我们不仅为自己活着,更应在与同胞的相处上担负许多责任。
我喜欢对着同一个故事,反复做着各种奇怪的修改,例如在第三次修改中,新故事可能是这样的:
听到动静的旅客跑去那个正在挖洞的人的房间,对他说:“你正在做什么,你这么做,我们的船会沉的!”而那个人却说:“我被船长因盗窃罪而被关了很久,事实上,我是无辜的。因此,我挖洞以便潜水跑出去,我只是在为自己的权利做斗争!”或者,那个人对惊慌失措的船客们说:“你瞧!我这里有一条从渔夫那里捕获的鱼,我希望把它放生,我在船板上挖一个洞,好把它放生!”
在第一个故事里,我们都会觉得那个挖洞者的可怖,但如果这个故事再复杂一点,我们在其上附加很多的额外细节,那么,我们却开始忽视他的荒诞。我们有各种理由,也许这个理由是正义的,也许这个理由是美德的,但它们的本质都没有任何变化——那个船客仍然是在挖一个洞,他的行为很可能令整条船都倾覆。但我总觉得第三次的修改,会让我产生一种恍惚的印象,我对那个疯狂船客的反感没有之前那么强烈,正如我上面所说的那样,仅仅因为他给自己附加了一个“合理”或“合情”的理由。
但是,结果都一样,船会沉没。不知是否有人会原谅第三个故事里的荒诞。坦率的说,我对这种不由自主的宽容或谅解,感到一丝隐隐的毛骨悚然。
总是听周围的人说,我们自己无法改变社会,所以我们不需要为社会的很多事情承担责任。但我们这么做的后果是:其实是我们每一个人,造成了这个社会。
我们每个人都在挖自己房间的洞,而我们却对周围的人说:“这和你们无关,我只是在挖我自己的房间而已!”或者,我们对周围的人说:“我是在为自己的权利做斗争!”或者,我们对周围的人说:“我在做着美德的事情!”
我们也许很难强迫其他的人做“正确的事情”,但我们必须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假设那个疯狂的船客仍然继续自己的行为,我们却因为某种与生俱来的道德感或自圆其说的合理性,而放弃了质疑他的权利,那么我们注定要落入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