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大郎,原名唐云旌,上海嘉定人,生于1908年,卒于1980年,为著名老报人和诗人,生前曾有“江南第一支笔”与“小报状元”等誉称。我有一本署名刘郎的港版诗集《闲居集》,是唐先生在香港《大公报》上发表的一大组诗篇的结集。为何用刘郎署名,著名评弹作家陈灵犀曾有披露,在上世纪四十年代,唐云旌与刘惠明结婚后,为文作诗则用“刘郎”之名,并用东汉王粲依附刘表的典故,遂戏取“定依阁”为斋号。
诗人自幼从舅父学诗,打下扎实基础,后阅历丰富,见多识广,加上为人幽默,喜以俚句入诗,但仍严守格律,其诗才横溢,直抒胸臆,笔调诙谐,饶有情趣,深受海内外读者欢迎。唐云旌爱好评弹,与书坛人士颇为熟稔,这本写退休后生活的《闲居集》,共有三百余首,其中咏及评弹的将近二十首,可见诗人对评弹喜爱的程度了。
这些诗,虽说是写于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但由于所吟到的评弹艺人,多为书坛大“响档”,其中多为流派创始人,对于身为“书迷”的笔者来说,一点也不陌生。因为这些演员的艺佳,值得讴歌,加上作者的诗佳,尤其令人欣赏的是诗的注文(其友人谑称“诗屁股”)更佳,内中透露了不少书坛轶闻与艺苑交游,自是让人爱读。例如一首《忆徐云志》,诗云:“琵琶弦拨动梁尘,篇子方终一座春。虽说本工唐伯虎,自成绝调寇宫人。腔如汤果沾牙糯,味胜花雕出瓮醇。红粉家家兢度曲,饶她初效也能颦。”这诗写于徐调创始人徐云志逝世后一年(1979),诗人深情地在注文中回忆:“当我还不满二十岁时,已在上海汇泉楼听他的书。1962年我五十五岁,徐老来上海演唱,这时我才与他相识,成了朋友。”徐云志早年演唱“俞(秀山)调”和“小阳调”,后从民间小调和小贩叫卖声中汲取音乐素材,发挥自身的嗓音条件,终于创出自成一家,“腔如汤果沾牙糯,味胜花雕出瓮醇”清越柔糯的“徐调”。《三笑》和《寇宮人》为徐氏擅唱书目与开篇。末句是说当年连歌女都在学唱。还有两首《送杨振雄先生赴港》,也是写于1979年。当时上海评弹团组识15位演员赴港演出,杨振雄、杨振言的双档被推为“第一块响牌”参与,诗人在友人为杨氏昆仲饯行后写下这样诗句:“会有海岛动歌尘,一拨弦生万姓春。谁信十年瘟疫后,先生不减俊风神。”“偶与樽前话旧游,长材难得使人愁。名花更有伤凋落,倚遍江波哭丽秋。”上一首称赞“杨调”创始人杨振雄风采依旧。“杨调”糅昆(曲)于评(弹),激越高昂,挺拔刚劲,走豪放一路。下一首是写诗人与杨氏回忆上海评弹团1962年演出阵容,对比出演者,对上次参演的“丽(徐丽仙)调”最优秀的传人、青年演员程丽秋在“文革”中不幸早夭的伤感与怀念。程丽秋,为程振秋之妹,拜师徐丽仙,形象俏丽,说唱俱佳,曾赴港出演中篇评弹《三约牡丹亭》,《评弹文化词典》卷前曾刊有其演出照片,可恨“四凶”肆虐,程受不了侮辱竟于沪郊北桥沉水而亡,年仅二十几岁。诗人在《听程丽秋遗响》里更是惋惜地写道:“谁信斯人终短命,论交与我是忘年。……数过北桥魂断处,直流双泪到江边。”悲恸之情,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