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话题不是研究出来的
回想1978年真理标准讨论的时候,我还是个大学生,真的是好彷徨啊!彷徨,旧的被打破了,新的还没有建立起来,那是一个有点痛苦的转变过程。我对詹国枢谈的内容很有共鸣,眼前的转换带来的彷徨,是积极情绪的准备,比麻木状态要好得多。彷徨是刚醒过来的感觉,彷徨太久是要误事的。接下来得尽快进入寻找、创造状态。
有一些人率先走出彷徨,他们是一个引人注目的群体,是邓小平南巡后下海的儒商。我在《一丹话题》里,向儒商提问:从儒到商有没有转变的痛苦?知识分子下海,对中国经济会有什么影响?知识分子办公司往往伴随着主张、理念、追求,怎么理解这种现象?有的儒商还存有最终回到书斋的念头,怎么理解?为什么清高的儒会趋向很俗的商呢?儒商对公司文化形成有什么作用?知识分子走进商潮会带来什么色彩?儒商怎样看发明、技术和企业运作的关系?什么样的人更能看清儒商的意义?
可以说,与儒商的交流使得我认识了一种很有潜力很有后劲的力量。后来。他们这一批人被称为“九二派”,激流中沉沉浮浮,成为市场经济中的活跃的群体。在后来每年一度的亚布力论坛上,我看到他们依然释放着活力。20年后,有“九二派”中的儒商看到这些当年的问号。在他看来,有的问号已经用实践回答了,有的今天仍有价值。我想,有机会,再问问冯仑潘石屹他们,看这些儒商如何回望一路风云。
做记者的,都会对流行语反应敏感,不同的时代背景,有不同的流行语。《一丹话题》在谈到1993热词时,引用了这样一些说法:“每次商品价格一出台就伴随三个字:承受力。”“大白菜!年年强调大白菜,它成了某种象征。”“粮票成了文物了。”“北京有个说法:点替”,“东北有个说法:拼缝”。“下海,练摊儿,干第二职业。”“价格改革后,猪肉蔬菜放开,一会儿多一会儿少,把人弄得焦头烂额。记者用琼瑶笔法写道:月朦胧,鸟朦胧,菜朦胧,猪也朦胧。”
变化的时代,人活跃,新词多,生活变得生动了。我在节目里说,如果把新词编成词典,留给后人看,那是非常有历程感的事。粮票、布票,眼见着在我们面前变成新闻里的热词,又变成历史。记得粮票即将取消时,不那么珍贵了,我们就用多余的粮票去和小贩换塑料的盆盆罐罐。布票废止以后,我很长时间都不大相信似的,见到花布就去抚摸,就想买,我是小时候被布票吓坏了,生怕以后又要布票。我当时买的各色花布攒了一包,直到现在还宝贝一样珍藏着,快成“文物”了。媒体人,亲历这个阶段,记录这一现象,挺有意思,让后代知道紧缺经济下的票证是怎么回事,让后代理解粮票布票的终结意味着什么。这些话题,都有着一个共同的背景:转型期。在《一丹话题》开播之前半年,中国确定了市场经济的方向,这是决定中国人未来的大事。转型期的特点逐渐显现:新旧碰撞,思想激荡,旧的平衡打破,新的秩序在建立中。
《一丹话题》最初的话题并不是研究出来的,而是感觉出来的。我和周围的人一样,也在碰撞中、激荡中、困惑中、失衡中,身边的变化使得我很自然地把目光聚焦在“人”上——转型期变化中的人。人的观念与思维、人的行为与选择、人的失衡与调整,都与大背景相关。人,成为社会变化中最活跃的因素,也激发着我探究和表达的欲望。
面对纷纭的世界,《一丹话题》说什么?不说什么?我会情不自禁地关注一些现象,情不自禁地关注一群人,情不自禁地想和人讨论,情不自禁地想和观众交流。当我出现这样的状态时,遵从内心的感觉,走到话筒前,成为最自然的选择。“情不自禁”也许是主持人的一种值得珍视的好状态。不是为了完成工作量,不是应付命题作文,不是为了把每期8分钟的时间填满——就是强烈的表达欲望,不说憋得慌。
教育的话题,总是让我情不自禁。在《一丹话题》之前,我在《经济半小时》多次做教育主题的节目。以至于作家梁晓声说:“你有点教育情结了。”在经济频道、经济栏目,为什么没完没了谈教育呢?就是“情不自禁”。经济和教育怎么分得开呢?它们是互为因果的关系啊,可以互相促进也可以互相制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