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今年6月25日,黄衣青老人悄悄地离开我们就整整两年了。在中国大陆知名儿童文学作家中,享年百岁的,迄今为止,是冰心(1900-1999)和黄衣青(1914-2013)二位。她们不只同为女性,而且又同是福建人氏。颇有意味的是,黄衣青之所以走上从事儿童文学道路,还是受到了冰心的影响。
黄衣青生于福建仙游县城,父亲是位秀才,在教会学堂任教国文,所以自幼接触到许多中外书籍;她姐姐中学毕业被教会送到北京燕京大学读书,恰巧与冰心同学,暑假归来,就向她述说冰心的才华,并且鼓励她以后也能像冰心一样,写出优秀的文学作品。姐姐的嘱咐,给她难忘印象,1931年她考上厦门大学,因为参加进步文学活动险遭迫害,1934年来上海入大夏大学,终于如愿地选修了陈伯吹先生的儿童文学课。直到2013年,她在儿童文学道路上行走了八十个年头。
黄衣青老人平生最大的特点是少言寡语,淡泊低调。1936年春天的一个下午,她跟随长她八岁的陈伯吹先生,去四川北路内山书店寻找一本外文书籍,在同内山老板询问间,引起了正在里面的鲁迅先生的关注,他走了出来作了指点。据伯吹先生20年后的回忆文章,鲁迅先生还关心地问及他的创作情况。在当代儿童文学家中,有幸见到鲁迅先生的,似乎微乎其微,随在身边的文学系大学生黄衣青,自然早就读过鲁迅作品,也定然知道鲁迅先生为人,但对于这次不期邂逅,她从来没有在什么文章里加以记述,也从不对人作有声有色的描绘,平平淡淡,静如一池春水。
1936年夏天大学毕业,却并无工作,躲在女青年会里靠译书维持生活;年底去日本学习,第二年因战火燃起,她又匆匆回国,由上海而广州再去桂林中山纪念小学教书。在此工作期间,年轻的黄衣青不断注意自我教育,并组织读书会之类,同时她还思考妇女救国运动问题,为此,她曾写信向韬奋先生请教。关于此事,她也未曾专门与人谈及。1995年5月,我在长乐路韬奋基金会协助邹嘉骊同志编辑《韬奋全集》,一天在复读1937年汉口《抗战》三日刊时,忽然见到《答黄衣青》一文,特别好奇。我马上打去电话,问她1937年是否在桂林,这引起了她的回忆,并在当晚给我写了一信言道:“我当时是二十三岁的小青年,在无限苦闷中茫茫然,向往光明,但又冲不出去。……邹先生都按当时实际情况给予鼓励和答覆,我记住这难忘的教益。”她与韬奋先生通信一事,虽然并不以此张扬,但此文现刊《韬奋全集》第七卷,历史为我们记录下了这位老作家年轻时的人生足迹。
抗战胜利后,黄衣青回到上海,参加中华书局《小朋友》杂志的编辑工作,一面积极投入进步文学活动,解放后的第二年就光荣入党 。1952年底,少年儿童出版社成立,《小朋友》也随之迁来,她受命为编辑室主任,制订新的编辑方针,规划刊物改版,诸多事务,接踵而至,几无空闲。1955年鲁兵由部队转业来此,翌年接过《小朋友》工作,她调低幼室,重新启动,而之后人们谈及《小朋友》的辉煌时,她也缄默无言,并不作争名夺利之举。
“文革”中她被迫退休,到新时期她已年届古稀,除在家写作并翻译童话之外,也参与一些集体活动,如上海作协组织的1985年10月在千岛湖作家楼、1986年10月在无锡太湖边的既写作又休闲活动,老人也都约了严大椿、方轶群、阳光等老作家一起前往。七十多岁的她,穿着牛仔裤、旅游鞋,步履轻健,说话轻柔,她的健美形象,至今还活跃在眼前。
我知道老人逝世的消息,还是去年春天圣野电话中说起,但具体的日期他也说不清楚。百岁老人去世,既不见报上的报道,又不见家属的讣闻,更不见老人近亲的纪念文章,这使我安静不下,忍耐不住,于是发短信请问老人的外孙任哥舒兄,这才知道老人于2013年6月25日因肺炎离世,生前嘱咐:轻轻地来,轻轻地去,不要惊动任何人。然而,我还是无法抑制对这位淡泊宁静的老人的追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