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机会到石门镇拜谒向往已久的缘缘堂。
缘缘堂坐落在小镇的巷子深处,过了一座桥,迎面是“丰子恺漫画馆”,往西紧挨的就是缘缘堂。缘缘堂和“丰子恺漫画馆”现在免费开放,刚到开馆时间,我们是第一拨参观者。
讲解的老姚在馆里工作了20多年,与丰家沾点亲,领着我们依次从漫画馆到缘缘堂,如数家珍,有详有略,会恰到好处地在你注意点上多说几句。老姚声情并茂的讲解,将我们引入丰公的生活和内心,也引发我对两见丰公的往事回忆。
第一次是在全国人民共度困难的1962年,我还在读小学四年级。那年学校组织“六一”节检阅。起初光知道来检阅的是位重要人物,慢慢有信息透露来者是美协上海分会主席、上海中国画院院长丰子恺。丰子恺身份地位及其艺术影响,小学生并不了解,然而对他别具风格的字却是无人不识,学书法临的帖都是上海朵云轩的,不论柳公权还是颜真卿,封面题签一概是丰子恺。小学生习惯地认定能为历代书法大家题字,一定更厉害!
检阅那天雨下个不停,我们冒雨走过检阅台,看见一个清癯长髯、戴眼镜老人向我们招手致意。几天后,教学楼门廊新挂一幅画,中间一株树苗,一左一右两个少先队员,男孩手执铁锹培土,女孩提着水壶浇水,右上方题写“热爱春华”和丰公落款钤印。到毕业离校,那幅画一直挂在那里,我们每天从它前面走过。
第二次是进中学以后。学校派宋辅导员来班上帮助建立团组织,辅导员也是学生,比我们高三级,读中四(学校试行五年制,即高一)。我跟辅导员接触较多,知道丰子恺是他外公,他母亲是丰家二女儿丰宛音。一次到他家玩,见一老人端坐窗边看书,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丰公。见我有点拘谨,辅导员说,外公对孩子很好,还说许多人跟他要字要画,你要不要让他画一张?还出主意说可画个扇面,一面字,一面画。我怯生,也以为机会多多,便搪塞说下次带把空白扇子请他画。可是没有“下次”了,后来是“文革”,接着下乡插队,至今再未见辅导员。
去年5月去上海,那天午后专程去“日月楼”,一是瞻仰,二也想见宋辅导员,事先听同学说他在丰公故居负责接待。不巧那天闭馆,再找到联系电话给宋发短信过去,立即收到他的电话,问这问那,聊了很长时间,一切似乎就在昨天。此次虽未见上,但建了微信,很快就常“谋面”了。
禁不住好奇心,便跟老姚提起宋。姚说他与宋很熟,每次宋回石门都有交往,还说宋前天还到石门。我把在丰公铜像前留影发给辅导员,告诉他我正在缘缘堂。很快收到他两天前在铜像旁的照片,说“同一地点不同时间”。看,有多巧!
缘缘堂,因丰公为新居起名两次摸到同一个“缘”字而得名。吾生也晚,有幸与缘缘堂主两次谋面也是缘分。在我成长的两个重要时期,可遇不可求地见到丰公,虽无直接交流,然一代大师的人文关照,我想会润物无声般地渗入心田,不经意间对自己一生产生影响。曾在一本书里读到,法国作家罗曼·罗兰年轻时从与他崇拜的托尔斯泰通信中得到很多教益,由此而感慨:不仅物质不灭,精神也是不灭的。缘缘堂是丰公的精神家园,丰公的许多精神品格,如达观适世、悲智双修、勇猛精进、童心血性、护生护心、对美的追求等等,日益显现其超越时空的价值,传播人间,流传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