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4月1日，当学过舞蹈的安吉拉·休伊特风姿绰约、仪态万方地走上上交音乐厅舞台时，这位年已58岁的女钢琴家不知是否知道，与她合作的圣马丁室内乐团，正巧与她同龄，而当晚担任指挥的又是圣马丁室内乐团的创始人和终身荣誉总监内维尔·马里纳爵士。如此一场别具意味、珠联璧合的音乐会，并不是愚人节的玩笑。

　　休伊特以演奏巴赫闻名，虽然评论界一直对她毁誉参半，但仍阻挡不了她前进的步伐，尤其是近十年来，赞誉声越来越占据上风。几年前我曾在东方艺术中心聆听过她演奏巴赫《平均律》第一卷，清丽高雅，亲切自然，印象深刻。这次她与圣马丁室内乐团合作的是莫扎特《第二十五钢琴协奏曲》，更加深了对她演奏风格的认识。休伊特落指灵敏轻捷，音色清雅圆润，把握莫扎特风格到位，无论是第一乐章的起奏、华彩，还是第二乐章一开始的顿挫以及第三乐章快速跑动音型，休伊特的演奏精致清晰，极具个性。一般来说，弹莫扎特，颗粒感很重要，犹如颗颗珍珠落玉盘。休伊特自然也有颗粒感，但她的颗粒感与众不同——似乎不是实性的，而是有些朦胧空心的（她后来安可的两首小品也有这样的特质）——这到底是她别具一格的特色，还是如有人评论的“轻描淡写和缺乏戏剧性”？就我个人的观赏而言，在听了这么多大师演奏的莫扎特后，我认为休伊特的莫扎特还是有其独特的聆听价值，她手指间的功夫值得细细品味。也许是学过舞蹈，休伊特演奏时的姿势优美而富韵律感，与琴音融为一体，很有现场魅力。还有一点值得一提：当晚休伊特演奏的钢琴不是上交音乐厅常见的斯坦威，而是意大利的法奇奥利（FAZIOLI）。

　　今年已92岁高龄的马里纳，是指挥界的传奇人物。最近几年，他已两度来沪，指挥上海交响乐团三场音乐会，此番终于亲自带领自己的子弟兵，献演沪上，可谓功德圆满，现场气氛非常热烈。走上舞台的马里纳精神矍铄，除了有些步履蹒跚，整个状态不见老态，而且是背谱站立指挥。说来有趣，马里纳三次来沪，每次都要指挥莫扎特《第三十五交响曲（哈夫纳）》，这场音乐会的第一首也是此曲。三十多人的乐队爆发出强劲的动态，展现出圣马丁“清新典雅、神采奕奕”的标志性音色，各声部的配合精准严密而又不乏即兴灵动，比如乐队首席，如果没有马里纳，他几乎也可起指挥的作用。不过似乎还有些不满足：音色是否有些硬，气韵是否有些紧？

　　下半场比才《C大调交响曲》，乐队真正进入佳境。比才17岁时写的这部交响曲，接近维也纳古典乐派的风格，清晰悦耳，旋律富有歌唱性和异国情调，第二乐章两支双簧管轮番SOLO，气息绵长，优雅忧伤，感人肺腑，迷人心醉，实为全曲之精华。两位双簧管乐手音色统一，配合默契，衔接自然，宛如一支双簧管在演奏，听得我飘飘欲仙。还有第三乐章中间，几把中提琴演奏的富有顿挫感的乡村舞曲，也极富韵味和乡村气息。马里纳对乐队掌控自如，动作不大，化入其中，你甚至不觉得台上有指挥——我听过这么一种说法：最好的指挥，就是你感觉不到指挥的存在。

　　几乎没有休息，马里纳和乐队安可一曲：爱尔兰民谣《伦敦德里小调》（又名《丹尼男孩》）。关于《伦敦德里小调》，有多种器乐和人声的改编版，这次马里纳指挥的版本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前面都是弦乐演奏，只是到最后的高潮处，才有四把圆号激情加入。动人惆怅的音乐，仿佛是马里纳和乐队在向全场观众依依告别，场内的气氛情深意长。马里纳乘兴再安可一曲：莫扎特《费加罗婚礼》的序曲——整场音乐会，从莫扎特开始，又回到莫扎特。马里纳似乎在暗示，音乐会真的要结束了。

　　一场酣畅淋漓的音乐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