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是陕西作家陈忠实先生的长篇小说代表作。创作这部小说时,他一方面走访了一些从那个时代过来的老人,从他们的记忆中去搜寻家族历史的碎片,另一方面,他详尽地查阅了有关白鹿原的县志。于是,这部小说成为一部从史志脱胎而来的长篇史诗,在事件中展现人物的性格与命运,在叙述上兼顾故事性,既生动又博大。
如果说《白鹿原》达到了现实主义的一个新高度的话,它与之前出现的同类作品在面貌上有何不同?陕西人艺版话剧《白鹿原》运用舞台的呈现,给出了令人惊喜的答案。
大家都知道,戏剧与小说最大的不同,是戏剧无力担负小说不紧不慢的铺垫和暗示,而需要在演出的短时间内,激起观众情感的快速反应。戏剧需要人物之间激烈的、面对面的冲突;事件与事件之间的逻辑关联更直接了当,而且要有个结果。
鹿子霖的大儿媳,长子鹿兆鹏的妻子是白鹿原上名医冷先生的女儿。鹿兆鹏是个接受了革命思想的进步青年,反感父母包办婚姻,在与妻子匆匆履行完床第仪式之后,就再也不回家了。这个女人忍受着日久年长的孤寂和被抛弃的苦楚。有天半夜,鹿子霖喝酒喝多了回家,在半醉半醒之间轻薄了大儿媳。姜还是老的辣,之后,他还是在与大儿媳的一番心理较量中获胜。大儿媳终于被这对父子逼疯了。她四处说着跟公公睡觉的胡话,这让鹿子霖非常难堪。
且看陕西人艺版是如何处理这个事件的。先得说一下,舞台上有一群由众村民组成的“歌队”,时而议论,时而旁观主要人物及故事的动态,起到了说书人的作用。大儿媳的“疯话”,村民都听见了,对鹿子霖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后来鹿子霖走进冷先生的诊所,让冷先生给他女儿下一贴医治疯病的药,并叮嘱他要下得重一些。冷先生听懂了鹿子霖的话外之意,悲怆地背过身去,拉开了装药的抽屉……观众已猜到了冷家女儿的结局。
于无声处响惊雷的干脆,将小说曲折了半天,犹疑了半天的推进,用几个动作几句话就表达了出来。虽然冷先生在抓药的时候说:“女儿啊,爹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啊!”未免有点戳破玄机与画蛇添足,也暂可不论了。
然而,这还是传统现实主义的做派。在这部戏如此沉重的剧情发展过程中,观众仍不时地爆发出笑声。这说明在传统现实主义的基础上,还有黑色幽默。不仅如此,还有人物与现实之间动与静、正与反、过去与现在这些完全不同的结果,纠结在一起造成的与现实偏离的魔幻现实主义舞台效果。
鹿三杀了给男人们带来灾祸的田小娥。鹿三被田小娥附身了。小娥在舞台后侧妖媚地笑着舞着扭着,舞台前方的鹿三相应地娇笑,跷起兰花指扭腰肢,一前一后就像在演双簧,这时候,观众被震住了。
白嘉轩做了一个梦,梦见长着白灵脸庞的白鹿与白嘉轩道诀别,他去找姐夫朱先生解梦,朱先生告诉白嘉轩,白灵死了,并要他记住这个日子。这一刻,观众在心里打了个寒战。与这个剧在开篇时白嘉轩发现白鹿踪迹巧取换地的情节相连贯,而且这两者看似神话的描写,在手法上却更接近于魔幻现实主义。
舞台的置景,是在关中典型的青灰砖瓦房、阴沉的祠堂、刻着乡约的石碑、麦秸垛、田小娥的破窑洞和土炕与街坊巷子之间转换。这些景致虚实相间,灯光的配合更是点染了氛围,呈现出诡异与不可捉摸的局面,而故事里的人们就在此间进出、流变与衰败……
剧中残酷的社会现实与奇异、怪诞的幻像以及未知的神秘事物结合了起来,然而它并不是一个臆造或虚构的世界,它的根本还是落实到“现实”上的。因为戏剧的情感共鸣,需要激发观众生来就共有的情感。借以“魔幻现实主义”的戏剧色彩,给予了我们一种全新的视点,去认识历史、演示了在以往的叙事中缺席的思考历史的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