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常坐火车,爱幻想的性格在奔驰的列车上暴露无遗。夜车时引擎声格外清晰嘹亮,一不小心就把已爬到头上的瞌睡虫赶跑了。这时的我,常常睁大双眼望着窗外的星空胡思乱想。夜幕中繁星点点,咋有点像妈妈洗衣盆里密密麻麻的肥皂泡呢?只是夜娃娃的衣服比我的脏多了,看把水黑的,跟着了墨似的。月牙儿为什么总跟着我走呢?它也想念远方的姥姥了吗?白天的火车好像总是开得更快,一排排的树木刷刷地就从眼前晃过去了。明明是车在向前开,咋觉得是树在向后跑呢?天上的云好白呀!一簇簇,一朵朵,奇形怪状,此起彼伏。云上住着谁呢?能读懂希腊神话后想象多了翅膀:这块云看着威严,上面一定是神武的宙斯。那一朵丰腴,是美丽智慧的女神雅典娜吗?呵呵,这片云彩其实是两簇相接的,中间像是挥舞的长矛,是阿瑞斯在跟他的兄弟作战吗?
成年后多乘飞机。一人行只因出差,在飞机上不是补觉就是工作,乏善可陈。多人行乃全家度假,这时的注意力都在孩子们身上。几个小崽子就能演一场飞天传奇,哪里还顾得上去想天上地下的神魔鬼怪!有一次带自家三个再加朋友家顽童一枚回国,下机时衣服上有奶有尿,出入交集。养儿百态,不亦乐乎。这时的飞行,不过是把一个人或一家人从一个精彩带到另一个精彩的工具。
如今出门,又有了东张西望的时间和兴致。早已明白云层之上只有大气,月亮没走只是离我太远。知道火车开得再快,飞机飞得再高,也追不上那些匆匆离去的脚步,看不尽世间所有的新奇美景,载不完天上人间的绵长思念。现在飞在空中时,开始喜欢朝地上看。这一程山路弯弯,连绵的峡谷红石仿佛一幅幅精致的铅笔画。五月里依然被白雪温柔覆盖的山脊,像极了巨大的浪花,奔涌飞溅,势不可当。那万家灯火之中,藏匿了多少平凡的人,平凡的心,平凡的故事?
一位业绩相当出色的老朋友来微信说:颈椎不好,视力差,但工作还要继续,常觉力不从心。所以应付必要的工作忙乱之外,懒或宅是常态。她所描述的,我也已有体会。一个人一件事物的整体强度,往往被最薄弱的环节所决定。长年累月伏案,颈背叛了我。踌躇满志之际,胃背叛了他。辛勤持家时,腰背叛了你。劲身热舞中,腿背叛了她。于是我们开始放慢速度,以足代车,与宅相伴,与懒周旋。远方的吟诵沉淀到了心底,也许诗情画意,其实就在平常日子里?生命的视角在时光的隧道里由仰变平,再变俯,我们是否准备好了接受自己的平凡,抑或走向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