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儿子上学的路,出门便是桥,桥是通往学校的必经之路。这天是个有些雾霾的星期五,往日的唠叨全然没了主题,一反蹦蹦跳跳叽叽喳喳的常态。他悄悄地上台阶,又默默地下台阶,一双浓眉深情地凝望着桥下的岸滩,有时甚至走走停停。儿子的奇怪行径弄得我紧张兮兮。我一把拽住他书包的肩带,陪着他慢慢地拾级而上,顺着他凝望的方向,一心想窥探他近来沉默的心思——桥下,波纹漾开,一只灰蟹妈妈领着一群红色小蟹,迅捷扎进水里,泛起细细的涟漪。再看儿子释然的表情,我的紧张情绪一下抛到九霄云外。儿子身体没病着,原来他还在想着那天发生的事。
这事不得不提到一周前了。远方乡下的外公想孙子来沪了,爷孙俩一见面就打成一片,好不亲热,桥下的那片滩涂就成了爷孙俩的嬉戏首选之地。外公是乡下学校的生物兼书法老师,六十开外仍留着“五四式”青年分头,整洁的中山服内套着我孝敬他的T恤,显得三分滑稽。他曾经是省劳模,这大约也显示出过期劳模的品相吧。已经闹腾了两个多小时了,倒是儿子先提出归家的要求,老爷子还在河边滩头拾着那些漂来的杂物,塑料袋、瓶子。一边拾掇,还一边教学般地述课“上海川沙是迪士尼后花园呢,怎么总有些人乱扔垃圾?”就在翻开一塑料袋的瞬间,儿子发现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红蟹。他小心攥在手里,仔细端详。与此同时,老人不由分说将小蟹夺下扔到河的中间,然后擦了擦手说道:“一只死蟹,小心病菌。”就这一攥,一夺,一扔,爷孙俩骤然反目。儿子大哭,说看见蟹妈妈带一群蟹宝宝疯狂逃了,留个病的蟹宝宝被外公扔在河中间,它永远找不到妈妈了。许是老人和孩子的心思也是隔着一条河的。外公仍然没有明白他为啥哭,仍旧一本正经地讲着他的生物课:“蟹、节肢动物,甲壳动物亚门,软甲纲,五对附肢,靠地磁场判断方向位置,不会不见的,一会就会找到妈妈……”儿子的哭声和老头的喃喃同时飘进屋来。回到家,我一把拉住儿子的手,听取他们各自的投诉。儿子的慈善受到我高度表扬。待儿子安静下来,外公道了歉,为他的冲动也为了失去妈妈的蟹宝宝。之后,两人冰释前嫌。接着我们请外公为我们上了一堂生动的生物课,不,是环境课,也不,更像政治课。从垃圾到螃蟹、蝌蚪,又从上海大都市到我们那山沟,悟,山里人给大都市人上课了。我仿佛看见爷孙俩之间的那条河上也架起了一座桥。
桥还是门前那座桥,它是孩子去学校的必经之路,是孩子通向知识大门的路;桥又不是那座桥,它是小螃蟹和人类之间营造和谐共处环境的纽带;桥更是我们教育孩子过程中彼此心灵沟通的必经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