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书场里的戏外戏
柏兴这样做当然使春娇和秋艳很不乐意,春娇在车上说:“柏兴,我要去玄妙观,你怎么去皇废基?”
“玄妙观多的是三教九流,我们孙家是有地位身份的人家,还是不去的好。”柏兴回答。
春娇就噘着小嘴嘟哝:“我是想看看玄妙观高大的殿堂。”
“二太太,皇废基的殿堂也高大好看哩。”柏兴这样回答。
“我是想去玄妙观听听露天说书嘛。”春娇改口道。
“去听露天说书不如去书场。”
柏兴的话正中她的下怀,她立即接着他的话茬:“正是这话,我正想着去书场呢,走,柏兴,你拉我去九如书场。”
柏兴无奈,只能拉着她去了。九如书场是城里有数的大书场之一,都接的“响档”先生,过去春娇是无缘进的。但她现在的身份是孙团长的姨太太,书场老板就得点头哈腰,给她安排前排座位,沏上等好茶。倘与说书先生照面,说书先生也得对她一番恭维。
当春娇从小洋车上下来,昂头步入书场大门时,书场余老板果然迎上前来,弯腰作延请状。春娇故意摆谱,回头吆道:“车夫,把车子歇好了!”
“是,二太太。”柏兴唯唯应道。
她接着对书场的余老板娘道:“今天是谁在这里做场子啊?”
“是马耀庭和金玉韵。”
“哦,是耀庭和玉韵呀。”
听口气,她似与这两位“响档”先生很稔熟,余老板就细打量了她一眼:“太太你……”
“吓,你不认得我啦?我是陆春娇嘛。”
“是……是与龚品泉拼档的春娇?”
“怎么,老板娘瞧我们不起?以为我们是‘漂档’?”
“哪里哪里,同道中谁不知道龚品泉和陆春娇是一刮两响的大‘响档’啊!”余老板忙笑着恭维。春娇就在脸上堆起了笑意。
这些都让柏兴看在眼里,心中不胜感叹,世事纷纭,他是顾不了的,就随着春娇跨进了书场,在角落找一座位坐下,他想自己有缘进书场听听书也不失为一个享受,过去做强盗勾当时,他也时常抽空混进书场听书的,弹词里的惩恶扬善故事对他教益不小。但这次他随着二姨太听书,却是目睹了一出戏外戏。
台上两位先生果然是“响档”风范,人品好,潇洒、端庄,书艺好,清逸、生动。尤其是男上手马耀庭,“说、噱、弹、唱、演”样样俱精,令柏兴心驰神往。行“书”正顺畅际,忽然台下有人向台上抛起了物事,看得出是花手帕裹着的硬物,不偏不倚打在马耀庭的胸前,其时正说到白娘娘和法海斗法。马耀庭不慌不忙将花手帕裹着的硬物接到手里,笑着插科:“看来白娘娘斗勿过法海,前排这位女听客出来拔刀相助哉,我代白娘娘谢谢这位女听客,来,接招。”话落处“卟”一声,那花手帕裹着的物事就回到了台下,众人抬目看时,原来是那位坐在前排的标致姨太太。不用猜,花手帕里裹的肯定是枚金戒子。这是书场里的风流韵事,几乎成了套路。柏兴看时,这位抛金戒子的竟是他的主母,心下大恼,接下去的书,他是再没心思听了,只心中恨恨难平。
回程,他没好气地踩着车,“阿呜叮当”声如叹气,他故意行高低不平的路,经过臭烘烘的屎坑棚。春娇就在车上斥道:“柏兴,你今天怎么啦?昏了头啦?”
柏兴不吱声,唯“阿呜叮当”声有气无力。
“柏兴,走大路,走平路!”
依然没有回声,只“阿呜叮当”在回答她。
“回头我告诉孙团长。”
“你告诉?还不如我告诉!”柏兴闷闷地回了一句。这下把春娇镇住了,她软了下来:“柏兴,今天的事可别跟孙团长、还有太太说了。知道吗?回头我多给你一些老酒钱。”
“老酒钱倒是不必的,只要……”
“只要什么?”
“只要二太太以后不再做这样的事。”
春娇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又笑着说:“这事本就是闹着玩儿的,我哪会认了真?好,依你柏兴,我以后不再开这样的玩笑就是了。”
“阿呜叮当”声立即活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