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设中的沪崇高速(S7)二期,跨村越河,穿过一座不起眼的老街小镇,叫做广福。古时候,广福是临海重镇,曾是我国南北海运必经之地。后来广福划归宝山顾村,如今顾村“一花(樱花)独秀”,人们只“顾”村而不知“福”。
小时候,我曾在北街的阿梅姐家住过几日。她家屋后有一条小河,河水清澈。街上老茶馆、布行、米店、烟烛店间杂着民舍草棚鳞次栉比,一清早就开始热闹起来。在我幼小心灵里,乡村的烙印就是广福,质朴清秀的模样。村后还有一条大河,河的这边是广福,河的那边是嘉定。河上有座桥,五六米高,没有护栏。我在公路上学骑车,到桥上转不过弯,差点连人带车跌落河里。白天玩疯了,夜里尿急,梦中一泡尿撒在床上“画”了“世界地图”。阿梅姐一早起来晒棉花胎,羞得我无地自容。那天跟邻居小伙伴玩躲猫猫,钻进屋后的猪榭(猪粪拌谷糠稻草的堆肥),粘了一身猪榭,奇痒难受。年前的广福,家家都在制作鱼圆。阿梅姐正在调制鱼泥,见了我狼狈相,立刻放下手中的活烧起灶火,叫我脱了衣服在大锅里洗澡。绒线衫粘满了猪榭,阿梅姐一边管灶火一边用镊子一个一个钳出来,让我洗好澡可以穿。洗干净了,我便看阿梅姐做鱼圆。
阿梅姐把大锅洗刷干净,另烧一锅水,从盆里抓起一把用猪油调制好的鳗鱼泥,挤捏成型,用羹匙刮下放到开水中煮。动作干净利落,雪白的鱼泥在她手中如变戏法似地从左手的虎口里连续不断地冒出泡来。那时广福还没有电,白天的灶间也是昏暗的。借着灶台旁低矮的窗棂射入的光线,阿梅姐右手灵活地闪动,一只只滴里滚圆的鱼圆便如一连串夜明珠般落入锅中,在锅中漂浮翻滚,鱼香绕梁。见我杵立一边,馋涎欲滴,阿梅姐舀起几个在碗里给我吃。与初入水不同,煮熟的鱼圆胖大如鱼泡,洁白似玉。阿梅姐说,这会儿吃,味道最好,冷了它就会又缩回去一些,味道也差了。我一口两个,塞满一嘴,阿梅姐笑我如馋嘴野猫。那时的猫,不要说野猫,就是自家的猫也是吃不到鱼腥的,只有吃白饭残羹的命。哪有我口福洪广,吃到阿梅姐做的鱼圆!
随着顾村镇域城市化进程的快速发展,广福地块被列入“新顾城”和“S7”等重点建设项目,阿梅姐家早已搬迁,广福这个地名将在上海版图上消失,乡野生活也随之消失。前些年去顾村公园玩,在宝山国际民间艺术博览馆,遇上“记忆中的宝山”非物质文化遗产展示周开幕。看见罗店鱼圆展区里三层外三层的都是人,刚出锅的鱼圆被一抢而空,我也抢到一碗。吃到热乎乎的鱼圆,更是想念阿梅姐和阿梅姐做的广福鱼圆。